第二部 目標交錯 插曲 惹人注目的火花

1

紳士盜賊的祖靈玻璃地窖里涼爽而黑暗,比平時還要安靜,洛克醒來時很清楚有人在盯著他看。他屏息片刻,隨即開始模仿睡覺時深沉悠長的呼吸。他眯起眼睛,掃視灰濛濛的黑暗房間,琢磨大家都去了哪兒。

從廚房過來的走廊里有四個房間——更確切地說,四個隔間。所謂的門只是黑色布簾。一間屬於鎖鏈,一間屬於薩貝莎,第三間是桑贊兄弟,第四間是洛克和金。金應該在對面牆邊的帆布小床上,與他之間只隔著擺滿書本和捲軸的小書架,但那個方向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洛克側耳傾聽,想聽見除了怦怦心跳之外還有什麼響動。有赤裸皮膚摩擦地板的颯颯聲,有衣物掀動的簌簌聲。他坐起來,伸出左手,卻碰到另一隻溫暖的手,手指纏住他的手指,手掌按住他的胸膛正中,推著他重新躺下。

「噓——」薩貝莎說,爬上帆布小床。

「怎麼……大家都去哪兒了?」

「這會兒都不在。」她咬著他的耳朵說,呼吸暖洋洋地打在他的臉上,「我們的時間不多,但畢竟有一點時間。」

她抓住洛克的雙手,帶著它們放在她腹部光滑而繃緊的肌肉上。她又帶著它們向上,讓洛克抓住她的胸部——她沒穿罩衫。

十六歲少年(洛克差不多就是這個年紀)的身體有個優點,那就是遇到刺激很難不做出反應。眨眼間,他的身體就硬邦邦地貼著薄薄的馬褲了,他呼出一口氣,又是震驚又是愉悅。薩貝莎掀開他的毯子,左手探進他的兩腿之間。洛克弓起背,發出遠遠稱不上體面的叫聲。好在薩貝莎只是咯咯一笑,似乎覺得這一聲叫得很可愛。

「唔——」她耳語道,「我感覺到了你的讚賞。」她的手握得很緊,但又很溫柔,按照兩人呼吸的節奏輕輕按壓,而呼吸的聲音越來越響。另一方面,她把洛克的一隻手從她的胸部拿開,順著腹部拉向她的雙腿。她系一條亞麻裹腰布,只需要在特定位置拽一下就能扯掉。她把洛克的手按在她的大腿之間,他愛撫著她,有那麼無與倫比的幾秒鐘,兩人完全陷入了這種半分享半決鬥的舞蹈,彼此的反應隨著每一下急促的呼吸越發失控,誰會先認輸變成了一個甜蜜的懸念。

「你要讓我發瘋了。」洛克耳語道。她的身體滾燙得似乎能在黑暗中發光顯形。她湊近洛克,呼吸再次撩動他的面頰;他聞著她的頭髮、熱汗和香水的氣味,放聲大笑。

「我們為什麼還穿著衣服?」她說,兩人暫時分開,解決這個難題,他們摸索、掙扎、嬉笑,但她柔軟而溫暖的身體漸漸消失,房間的灰色暗影越來越濃重,她像一絲清風似的滑出他的懷抱,全身反射讓洛克一抽搐,抬腳踢了出去。

最殘忍的房東,清晨冰冷的現實,趕走了暫時佔據他大腦的溫暖幻想。洛克罵罵咧咧地拉扯纏成一團的毯子,感覺帆布小床即將翻倒,他用盡了十二萬種辦法,希望能避開與地面的相遇,但都沒能成功。一個發情少年不想撞上硬物的地方有三個,洛克卻不偏不倚地用這三點同時著陸。

飛出去的右腿沒能派上用場,卻踢掉了床邊燈球的遮光罩,柔和的金色光芒充滿了小隔間,照亮他喘息翻騰的身影。隨意壘起的一摞書響亮地砸在地上,雪崩似的又帶倒了它的幾個同族兄弟。

「諸神在上。」金嘟囔道,翻身避開亮光。金無疑就在他應該在的地方,小隔間又變成了亂糟糟的日常生活之地,而不是洛克夢中那個黑暗的私密舞台。

「啊啊啊啊啊——」洛克叫道。沒什麼用處,他又叫道:「啊啊啊啊——」

「說起來,」金氣呼呼地打著哈欠,「你應該去獻些祭品,感謝諸神讓你不說夢話。」

「……啊啊啊。這話他媽的什麼意思?」

「薩貝莎的耳朵可尖得很。」

「哼。」

「我的意思是說,你夢到的顯然不是上書法課。」

有人使勁捶了一下隔間外的牆壁,布簾撩開,卡羅·桑贊出現在門口,長發垂下來遮住眼睛,他正忙著套上馬褲。

「早上好,二位!鬧哄哄的是幹什麼?」

「有人從床上滾下來了。」金嘟囔道。

「像普通人一樣睡在床上有那麼難嗎,你這條該死的痙攣小狗?」

「來舔老子的屁股,桑贊!」洛克叫道。

「喂——大家好!」卡羅邊喊邊捶牆,「我知道咱們還能睡半個小時,但洛克覺得咱們都該起床了!擠出歡快的笑臉吧,各位紳士混球,多麼晴朗的一天,咱們應該早早開工!」

「卡羅,你小子什麼毛病?」薩貝莎在走廊里的某處吼道。

洛克用腦門頂著地板,大聲呻吟。這是紅色瘋狂女士普列瓦的第七十八年,時值漫長而炎熱的仲夏時分,他的一切都倒霉透頂。

2

薩貝莎衝到他面前,躲開洛克的防衛動作,栗木短棍擊中洛克的左膝外側。

「哇!」他叫道,原地蹦跳,等待刺痛過去。洛克擦了擦額頭,重新擺出決鬥者的姿勢,抬起他的短棍,碰了碰薩貝莎的短棍頭。他們用佩里蘭多神廟的聖殿當練習室,金在一旁留神指導。

「高鑽石,低方塊,」金說,「上!」

兩人練習的與其說是格鬥技巧,不如說是速度和精確性。按照金命令他們使出的招式,兩根短棍撞在一起,打過招呼之後,兩人就可以隨意進攻了,打中手臂或腿部就能得分。

啪!啪!啪!短棍碰撞的聲音回蕩在石壁廳堂里。

啪!啪!啪!

啪!啪!噗!

「哎喲!」洛克叫道,甩著左腕,一道紅色棍痕迅速浮現。

「你沒這麼慢吧,洛克。」薩貝莎恢複起手式,「今天早上怎麼分神了?」

薩貝莎穿寬鬆的白色罩衫和黑色齊膝馬褲,肌肉分明的柔軟雙腿沒留下任何遐想空間。她面頰緋紅,頭髮用亞麻短繩向後紮緊。就算她聽見了今天清晨洛克那一腳踢出的騷動,也沒有對此發表多少評論。

「不止一件事情?」她說,「其中有牽扯到我的嗎?」

曖昧的溫吞水到此為止了。

「你知道我早就牽扯上你了。」洛克說,盡量說得歡天喜地,兩人又碰了碰短棍。

「應該說只是有這個想法吧?」

「中方塊!」金叫道,「中方塊,中鑽石!上!」

兩人的進攻和反攻招式彼此交錯,短棍邦邦噹噹撞擊,直至這一輪交手結束,薩貝莎壓下洛克的武器,洛克的右上臂又多了一道劇痛的棍痕。薩貝莎對勝利的唯一反應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晃動短棍,看著洛克揉搓手臂。

「暫停。」金說,「咱們換個新的練習。洛克,你站在那兒,雙手垂在身邊。薩貝莎,你儘管揍他,直到累了為止。記得集中精神打他的腦袋,這樣他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有意思。」洛克再次站好,「我準備好了,再來。」

他根本沒有準備好。下一輪交手結束,薩貝莎再次擊中他的右上臂。再下一輪交手也還是同樣精確,她顯然是存心的。

「說起來,大多數時候你至少還能反抗一下。」她說,「今天打得這麼爛,還不想認輸嗎?」

「當然不想。」洛克說,盡量隱蔽地擦掉眼角滲出的淚水,「都還沒開始呢。」

「隨你便。」薩貝莎拉開起手式,洛克不禁注意到她的姿態是多麼冰冷。唉,諸神啊。每次薩貝莎覺得遭到了戲弄,她就會散發出這種平靜而淡然的氣概,洛克覺得劊子手看死刑犯的眼神也不過如此了。他很清楚淪為這種視線的目標意味著什麼。

「高鑽石。」金小心翼翼地說,他也注意到了薩貝莎的情緒變化,「中方塊,低十字。上。」

兩人以狂暴的高速施展招式,薩貝莎引領節奏,洛克拚命想跟上。正規練習的最後一擊剛結束,洛克就擺出防守姿勢,意圖擋住瞄準他屢次受創的右上臂的襲擊。但薩貝莎瞄準的卻是洛克的心口上方,這熾烈的一擊打得他險些翻倒。

「諸神在上。」金分開兩人,「你知道規則的,薩貝莎。只准攻擊手臂和雙腿。」

「酒館爭吵和後巷肉搏也有這種規矩嗎?」

「這又不是該死的後巷肉搏。只是用來提神的練習!」

「但似乎對某個人不怎麼管用。」

「你這又是怎麼了?」

「你這又是怎麼了,金?你打算一輩子都擋在他前面嗎?」

「好了,好了。」洛克繞過金,擠出笑容,掩蓋程度可觀的劇痛,「金,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金說,「有人把練習當真了。」

「你讓開,金。」薩貝莎說,「一個人能把手伸進火堆,就該學會自己縮回去。」

「這個人就在這兒,非常感謝,他好得很。」洛克說,「沒事的,金。咱們再來一輪。」

「薩貝莎需要冷靜一下。」

「我難道不冷靜?」薩貝莎說,「洛克要是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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