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她的影子 第二章 交易

1

「諸神垂憐。」洛克說。金覺得他是真的被嚇了一跳。「你的骨肉?用,呃,傳統方式生出來的?」

「當然不是在一口大鍋里釀出來的。」

「呃,別逗了,」洛克說,「雖說我們知道不管怎樣——」

「生兒育女這種事除了傳統方式並不存在其他的方式。」

「該死,」洛克說,「我還以為這場對話已經夠尷尬了呢。」

「馴鷹人的心臟還在跳動。你們不需要怕我。」

「你指望我們相信?」金說。他經過勝利和災難多年交替錘鍊的防禦本能猛然抬頭。儘管耐心目前不構成任何威脅,但她腦子裡的齒輪肯定正轉個不停。「他的朋友原本可以殺了我們,但你用一個哀傷的微笑驅散了滿天烏雲?」

「你們兩個合不來。」洛克說。

「說得太輕了。」耐心說。她低頭看著腳尖,金覺得這個動作完全不符合她的個性。「遠在他還沒有贏得第一個環之前……馴鷹人就已經是我在每一個領域內激烈的反對者了,魔法和其他方面都是。假如我們位置對調,他恐怕不會覺得有義務要為我復仇。」

耐心慢慢地抬起頭,直到她的黑眼睛與金對視,他終於能夠第一次認真打量這雙眼睛。金私下裡覺得有些人長著射手的眼睛——堅定而冷淡,超脫世俗的精確。擁有這種眼睛的人會把周圍的世界分為不同的目標,連身旁的人都不知道聊天已經結束,他就選好了首要攻擊目標。這種眼睛背後的主人是殺手,而耐心無疑就擁有這麼一雙。

「他和我承擔了某些決定的後果,那些決定是我們在他接下卡莫爾的合同前做出的。」她用堅定的聲音說,「我要不要解釋這些決定,那是我的事情。」

「隨便你。」金說,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抬起雙手。

「我說真的,你悠著點兒。」洛克憋住一聲咳嗽,「好吧,你可以殺死我們,但你似乎並不想這麼做。你的兒子沉浸在他自己的意識世界之中,但你說你其實並不在乎。那麼,耐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會來拉塞因,還把斗篷借給了我?」

「我有個任務想請二位去完成。」

「一個任務?」洛克大笑,笑聲很快變成痛苦的咳嗽,「一個任務?可憐的卡泰因巫婆,希望你需要的是一個人幫你裝點棺材,因為我這會兒能完成的任務只有這一個了。」

「在你終於失去諷刺挖苦的力量之前,洛克,我可不需要僱傭哭喪的。」

「已經差不多了。」洛克捶了幾下胸口,「相信我,我曾經躲開過要賬的手,但這次諸神只怕是要我安息了。你他媽的應該忍一忍,怎麼說呢,不向塔爾維拉天殺的執政官泄露我的計畫,否則他怎麼會給我下毒!那樣的話,我近期的時間也許就會比較,咳咳,安排得開了。」

「我可以解你體內的毒。」

三個人同時沉默了好幾秒鐘。金目瞪口呆,洛克猛皺眉頭,耐心讓這幾個字掛在半空中,沒有更進一步解釋。屋頂木樑在晚風的觸碰下吱嘎輕響。

「狗屁。」洛克最後嘟囔道。

「既然你認為我的力量在製造痛苦方面無窮巨大,那為什麼不相信我在治療救助上也同樣有力呢?」耐心抱起手臂,「你們諮詢過的一些黑鍊金術士肯定暗示過——」

「我說的不是你該死的巫術。我指的是我看清了你的把戲。全是狗屁。第一幕,一幫拉塞因龜孫子砸爛我們的住處;第二幕,一個神秘的救星走出黑夜,你說什麼我們都照單全收。這堆爛事根本就是你安排的。」

「我和科爾泰薩毫無關係。金昨天沒有處理好那位醫師,所以這個拉塞因人才會來找你們麻煩。」

「多麼合情合理的借口!諸神在上,女人,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洛克咳得渾身痙攣,但立刻用驚人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圈套徑直落在我的腦袋上,我應該一眼就看出來的!」

「洛克,冷靜。」金感覺心臟都快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你先仔細想一想。」肯定是什麼花招,某種計畫,陰謀的一部分,但諸神在上,有什麼敵得過必死的結局呢?金默默地祈禱詭詐看護人,讓洛克擁有哪怕幾秒鐘的理性。

「我沒有錢,」洛克說,「沒有存款,沒有財寶。我這會兒病得都站不起來了。因此我只剩下一件東西可以讓你拿走。」

「我們需要考慮——」

「你要我的真名,對不對?」洛克用嘶啞的聲音嘲弄道。終於有了可以爭辯的話題,他聽起來得意揚揚;盜賊之神這會兒顯然沒有理性可以勻給他。「你敲掉了我的所有支柱,然後在最後一分鐘出現,揮舞著一份緩刑通知書,而你需要的只是我的真名,對不對?哈,否則你怎麼要挾我,一點沒錯。你不會因為馴鷹人的事情原諒任何人。」

「你要死了,」耐心說,「真的以為我煞費苦心只是為了折磨你?諸神慈悲,我究竟還能用上多少力氣?」

「如果你想讓我吃盡苦頭,我相信你什麼都做得出來。」洛克用手背擦擦嘴,金看見他的唾沫里有血絲,「我對復仇略知一二,而你擁有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力量,因此我只能相信你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隨時都能得到你的真名,何必費這個事呢?」

「你放什麼傲慢的狗——」

「只需要問一聲就行,」耐心繼續道,「問你願意看著金·坦納受苦多久,才會哀求我讓我聽你的真名。」

「你和馴鷹人毫無區別,」洛克,「一樣他媽的——」

「洛克!」金用最大的嗓門說。

「——態度對……咳咳……什麼?」

「求你他媽的閉嘴。」金說,每一個音節都咬得清清楚楚,像是在教嬰兒第一次說話。洛克瞠目結舌地看著他,這個結果令人滿意。

「她說得對,」金繼續道,剋制不住聲音里越來越劇烈的興奮,「如果她要的僅僅是你的真名,為什麼不來折磨我?我已經妥協了,我他媽的無法抵抗。又快又簡單。所以這會兒我為什麼沒有在慘叫?」

「因為如果這些人明白什麼叫『又快又簡單』,馴鷹人早就會在卡莫爾殺了我們。」

「不對,該死,你好好想一想。」

「因為你有一張可愛又天真的大臉?」

「因為如果她不想用最簡單的辦法得到你的真名——」

「那麼她就肯定要其他的東西。會跳舞的驢糞蛋啊,金!」洛克轉回去面對耐心,又閉上眼睛,一邊揉一邊說:「她要我出於自由意志,自己把腦袋鑽進絞索,明白了嗎?她要我自己跳下行刑台,割了我自己的手腕,她可以心滿意足地……羞辱——」洛克又是一陣痙攣咳嗽,金在床邊坐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來回晃動手臂對金新收穫的疼痛和瘀傷沒有任何好處,但很快就止住了洛克的咳嗽。

「我們在討論的是,」耐心說,「僱傭關係,而非強迫。請相信我,我有足夠的智慧,記住盧希亞諾·安納多流斯和馬克西倫·斯特拉戈斯的下場。威脅對二位似乎永遠不會奏效,我們想要的是等價交換。」

「耐心,」金說,「你真能解這種毒?不需要他的真名也能做到?」

「要是動作快一點,是的。」

「如果你在撒謊,」金說,「如果你有所隱瞞,那麼我會再次嘗試殺死你。明白了嗎?我會押上我的全部,哪怕會逼著你當初宰殺我。」

耐心點點頭。

「那麼,咱們談條件吧。」

「談什麼條件!」洛克吼道,「請這個老婊子滾蛋,我們才不當她的傀儡。」

「閉嘴。」金用力按住洛克的肩膀,阻止了他翻身跳下床的企圖,「給我們說說你的任務。」

洛克嘶嘶地吸了一口氣,準備繼續口吐狂言。金拔刀見血的本能讓他一抬手就捂住了洛克的嘴巴,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又一使勁把洛克的腦袋按回了枕頭上。「我無法代替洛克答應你什麼,但我願意聽聽你的提議。告訴我們,這個任務是什麼。」

「和政治有關。」耐心說。

「嗚嗚嗚,」洛克在金的胳膊底下徒勞無功地掙扎,「嗚嗚嗚他媽的嗚嗚嗚!」

「他想聽你說下去,」金說,「他說想聽你從頭到尾仔細說說,簡直迫不及待。」

2

「我要左右一場選舉。」

「怎麼個左右法?」

「謹慎點評估嘛,」耐心轉向窗口,望著外面的雨勢,「我要它里里外外都受到操縱。」

「政府事務有點超出我們的經驗。」金說。

「胡說八道。你們會覺得如魚得水。政府是什麼?只是合法的偷盜罷了。你們會在一群臭味相投的同伴之中活動。」

「你要我們擾亂的是一場什麼樣的選舉?」

「每五年,」耐心說,「卡泰因的市民會選出一個議會,也就是所謂的『議事堂』。十九個城區,十九名代表。這個尊貴的小團體將管理這座城市,我要其中的多數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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