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3年1月21日,星期一

星期天晚上,二十二點二十七分的虛擬現實以水街為中心,泰恩河在全像劇院的一邊,史考特林路在另一邊。席德站在水街東邊破爛的建築物間,看著交叉成網的小路把老舊的建築物與破爛的工廠織成一片,直到地面下斜至與河岸銜接。斜坡上建築物的分布情況並不複雜,算不上是迷宮。正中央有一條以前的鐵路穿過,現在是卡庭斯花園公園——一片穿過陰暗都市的綠地,讓當地住戶有個可以喘息的空間;更有一座動物園,給從來沒出過城市的小孩與動物互動的機會。

虛擬場景里,他雙腿消失的位置正是幫派的數頭造成最嚴重破壞的地方。面向水街的罩網沒有一處是啟用狀態,全部被撕爛,馬路的智慧粉塵區域罩網也被電波脈衝全面屠殺。運行虛擬現實的AI用城市規劃辦公室的圖書館影像取代這一塊,建築物的表面來自不同的季節,從明亮的夏季到灰暗的秋季,濕漉漉的表面、沐浴在陽光下的乾燥牆面、雪泥、泥濘、冰雪……沒有半點來自上個周末的影像。

過了A695史考特林路的分界線後,斜坡半路好一點點,但即使是這一塊,放大的影像也讓感應裝置失效的區域更為明顯。席德低頭看著史考特林路的六車道。他的正下方是跟鄧恩街的交叉口,穿過一排大路南邊的汽車展示間。在往東的高速公路上,那輛計程車出現在雪鐵龍的展示間大牆上的智慧粉塵罩網記錄中。它的顏色是接近黑的深藍色,跟城裡的其他計程車一模一樣。

昨天晚上,在他們確定就是這一輛車之後,阿布納、拉爾夫、里安娜、伊娃用他們手上最清楚的罩網影像運行了圖像比對程序。汽車上什麼都沒有:沒有泥巴、沒有凹陷、沒有擦傷,跟別的計程車沒什麼差別。他的團隊在同一條路徑上找了好幾次,不斷把虛擬畫面暫停,想要看清司機的長相。可是打了一通電話給北方鑒證公司的蒂莉·劉易斯之後,後者已經確認擋風玻璃和側面玻璃都塗了單面隱私漆。沒有人能夠看到裡面,門也沒有打開過。

「他們換了幾次牌照?」席德問。

「四次。」伊娃確認。她站在他身邊,悶悶不樂地瞪了計程車一眼,「每次變換都是在他們破壞的路口。」

「所以他們知道哪些路口被破壞了。」

「絕對知道,老大。大多數時候它會等到另一輛計程車也進入路口才換,這一切安排得天衣無縫。」她指著腳下的計程車,「它在公園路交叉口迴轉,回到市中心。每個岔路、每個拐角、每個麻煩的交叉口,這混賬都會繞過去。從這時開始,它花了四十分鐘才消失在GSW區里。」

「以城裡的交通狀況來說,還不賴。」伊恩從全像劇院的控制中心裡說道。

席德從玻璃外朝他咧嘴一笑。「是啊,不賴呢。」他再次低頭凝視著破爛的河岸區,「好。」他非常清楚地意識到拉爾夫·史蒂文斯正站在伊恩身邊,不帶感情地看著這一切,「這部分我們必須做到完美。我們要找到這輛計程車是從哪裡來的,那就是案發地點。這群混蛋把這一區的罩網毀了一半,就是想阻止我們用今天的方式追查,所以我們要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從這裡開始——」他轉身,低頭看著計程車停下來把屍體處理掉的小巷子,旁邊是個工地,「——要到這裡,它必須走水街、君主路,或是史金納波路,而它現在就在這三條路的交會口。所以,它是從哪裡轉到這裡的?黛德拉,我們的起始範圍從雷德橋開始,一路沿著史考特林路,直到與阿姆斯特朗街交叉口。從此時此刻的兩個小時前開始追查。」

「是的,老大。」黛德拉低聲回答。

席德重新指著計程車的影像,「我要每一輛開進這一區的計程車數據,不管是什麼顏色,牌照是什麼,都要預設是假的,只有實際用影像與數據刪除之後,才能把它從全像區中移走。」

投影畫面開始變化、縮小,好能包括他指定的範圍。所有有牌照的市立計程車都用熒光藍色的圖像標記註明。

「阿里,你進來跟我還有伊娃一起,我們跟著黛德拉的數據追蹤同步進行目測觀察。伊恩,去第二辦公室,我一大早已經叫人把它清出來了。你去查查我們找到的每一輛計程車,去跟車主、車行、司機、乘客都確認一遍我們這裡看到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就算只是在A695走一段路也要查明。」

「老大,這要花上不少時間。」

「我會聯絡歐魯克,叫他多給我們兩名臨時人手。」

他瞄到伊恩隔著窗戶刻意壓抑的笑容,很清楚他的副手在想什麼:幸好是你去,不是我。

伊恩想得沒錯。歐魯克發了幾分鐘的飆,才很不情願地同意把更多警探暫時分到席德的小組裡,儘管他其實挪不出人手。

到了午餐時,第二辦公室已經坐滿了人,忙著打電話去調查每輛在全像劇院虛擬現實中通過的計程車當晚的路線。十五名警探在全像控制台前坐下,一堆軍銜很低、表現差勁的病假大王,歐魯克把他們從其他案件調查小組裡挪了出來,那些小組應該很高興扯後腿的人終於走了,可是席德給這些人的工作並不難,伊恩又盯得緊,他們只需要打電話去確認每輛車的正式記錄內容是否屬實即可。

當萬斯·埃爾斯頓下午四點通過安全線路來電時,席德報告他們在星期天二十點三十分到二十二點二十七分這段時間內,已經辨認了曾經出現在該區域的二百零七輛計程車。

「在那之前呢?」埃爾斯頓立刻問。

席德斜瞥了一眼拉爾夫,兩人一起在他的小辦公室里,安全鎖亮起。「我們認為兩個小時的時間範圍是合理的。後備廂里有屍體的人不會開著車在外面轉太久,一定會以最快且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把屍體從兇殺現場運到河邊。」

「他們大概也不會停在路邊,只為了讓我們做出錯誤的時間推估,這樣得冒被人意外發現的風險。」拉爾夫說。

埃爾斯頓哼了一聲:「這是那些警探告訴你的嗎?」

「這個說法符合邏輯性,我很同意。」拉爾夫說。

「我們有一個新的團隊在檢查每輛計程車的真實身份,會從那些不能確認身份的計程車開始。如果在二百零七輛計程車的所有全像範圍內還找不到,那我們會往更早的時段重新開始找。」席德說。

「要花多久時間?」埃爾斯頓問。

「實際上來看,我們一天可以徹查四到五輛計程車的路徑。它們會在城市裡到處開。真想做得確實,就得花時間,我們不能冒險錯過車子停靠的任何一站。」

埃爾斯頓驚呼:「那要花五十天!我沒有辦法接受。」

「只有當最後一輛計程車是我們要找的不幸情況出現時,才要花上五十天。可能的情況是,我們應該在兩三周內就可以找到。」席德反駁。

「我記得你說過如果五天之內找不到,我們就不用想了。」

「一般調查案是這樣。但目前為止,這案子算不上正常。」

「該死的,我以為你確定是哪一輛計程車以後就能有比較振奮人心的消息。」

「我們還有鑒證報告沒看,他們在查計程車的殘骸,可是烤焦那輛車的人很清楚要怎麼做。根據我們目前為止看到的狀況,還包括棄屍團隊把道路罩網殲滅,同時撕裂牆上的智慧粉塵,我想找負責幫派工作的警察單位施壓,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些什麼。如果真是你的外星人動的手,它也一定有本地人幫忙。」

「調查案需要保密。」

「是的。找來其他小組進行另一個角度的調查工作,有助於強化車輛搶劫的故事性。這正是低級幫派會做的犯罪行為。」

「很合理,也很有可能帶出不錯的結果。我們需要盡量打開調查方向。」拉爾夫說。

「你要跟他們同化了嗎?」埃爾斯頓問。

「我要從任何可以找出上星期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角度進行調查。」

「好吧。我同意。而且我還能替你提供另一個調查方向。他們已經同意讓所有A支諾思二代進行基因測試。如果有誰是假冒的,一定藏不了多久。」

「太好了。」席德說。其實他隨便想想就有五六種能讓冒牌貨避過測試的方法,尤其如果整件事有其他的諾思家族成員參與,只要事先一兩個小時的預警,樣本很容易替代,「我讓特羅斯安保公司去找破壞智慧粉塵罩網的人,他們是這一行中的佼佼者。如果我能抓幾個數頭來審問,也許能找到指向犯案幫派的額外線索。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活動很多,一定有某人在某處會暴露身份。」

「好。」

「我想保留我們今天找來協助辦案調查的額外人手來負責這一塊。」

「這是你的調查案,你要做就去做,不要指望我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呵護你。」埃爾斯頓說。

「我會跟你說這個是因為如果我為了這件事被歐魯克責怪,我會找你來處理。我又從警局調走了十五名警探,現在連搶劫案都幾乎沒人辦了,更不要提什麼重大案件。」

「拉爾夫,幫他擋。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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