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本以為一向重情重義的劉備會看在舊日交情的份上跟自己稍稍攀談一陣,
沒想到劉備居然開口就要他的首級。
而漢軍眾將似乎也沒有給臧霸任何反應的時間,大隊的漢軍迅速向臧霸的兩軍側翼包抄,擺出一副要將其迅速鐵壁合圍的架勢。
馬車上的劉備雖然看不清臧霸的表情,卻也感覺到了臧霸的驚愕,緩緩露出一絲笑容。
劉備很喜歡臧霸,知道此人本事了得,但正是因為如此,才得抓緊幹掉他。
夏侯尚隨時都會來支援,等他跟臧霸匯合在一處,就有點不好對付了。
宣高啊宣高,咱們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人,汝今日還想用這般緩兵之計,也太看不起劉備了。
「取臧霸首級者,封侯!」劉備緩緩地道。
他身邊的護衛立刻高聲喊出劉備的命令,一傳十,十傳百,戰陣之上漢軍一起歡呼,紛紛朝臧霸殺來。
張飛仗著鐵甲堅固,完全無視臧霸手下的兵將,緩緩策馬上前。
憑藉張飛的凶名,一眾已經心生畏懼的魏軍根本不敢向前,見臧霸已經被張飛震懾,已經開始有人機智地開始策馬逃跑。
臧霸見前軍大敗,鮮卑已逃,劉備親自率領關張前來,也知道今天絕對沒有勝機。
他橫縱沙場多年,也知道大軍潰敗,只憑自己的個人勇武完全無用,
雖然還有一萬多人的生力軍,但現在劉備下定決心在夏侯尚的支援到來之前將自己殲滅,臧霸也知道抵擋不住。
他可不想把人頭留在這裡。
「子經,撤吧。」
他長嘆一聲,頗為不甘地道:
「今天是我等敗了。
回去……回去收攏大軍,還有一戰之力。」
鮮卑雖然被打的抱頭鼠竄,但他們的損失不算太大,這些人回不去草原,終究還得各自回來。
倒是牽招突前的一萬魏軍北軍精銳幾乎全軍覆沒,
這實在是打斷了魏軍的脊樑。
臧霸調頭就走,可牽招沒有後退,這些跟隨他多年的北軍戰士挨個倒下,牽招的胸口陣陣劇痛,疼的他有些呼吸困難。
眾將喊殺不斷,可洪流般的漢軍卻如遇上礁石的大浪一般在他身邊快速散開。
看著身邊千軍穿行不息,他怔怔地抬頭看著遠方,看著那面「漢」字大旗之下傲然挺立,雖然老邁卻依舊睥睨天下的大漢皇帝。
冬風吹動著劉備的滿頭白髮,也吹得牽招蒼髯飄飄,征袍翻飛。
恍惚間,天地蒼穹一片寂靜,牽招似乎又回到了當年跟劉備一起守著篝火大聲唱歌,暢快飲酒,共話天下的時光。
那時候的劉備年少輕狂,一身破衣爛衫,一把破鐵爛劍,就敢糞土天下,發誓要匡扶漢室。
年少的牽招被劉備的壯志豪邁感動,表示要與劉備共同進退,一起拯救天下蒼生。
少年人的誓言總是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
年少輕狂的牽招追隨劉備打拚了一陣,卻一直看不到前面的路到底在何方。
漸漸長大的牽招雖然依舊佩服這個為夢想奔波的大哥,卻也不願意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理想耗盡自己的人生。
他投奔名師,積累名聲,安安穩穩做官升遷,得到袁紹的欣賞。
而少年時的大哥劉備一直在顛簸蹉跎,一直在各種縣丞、縣尉、縣令之間來回徘徊,牽招都在袁紹的手下混成冀州從事、督烏丸突騎了,劉備才好不容易在公孫瓚的手下混了個代理平原縣令,之後又提拔為平原國相。
崢嶸歲月緩緩從眼前流過,牽招心中五味雜陳,看著多年前對自己照拂頗多的大哥,無數念頭不斷衝擊著他的腦海,讓他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來。
時光易逝,當年許下諾言匡扶漢室的遊俠已經星散,大多數埋骨黃沙或者蹉跎一世。
可在這獵獵風中,已經快六十三歲的劉備眸子里依然熠熠生輝,
多年追隨他左右的關羽張飛也已經極其蒼老,可多年後眾人說起二人,依然能誇讚二人是為了理想拚命奮鬥、頂天立地的豪傑。
在說起牽招……
嘿,再過些年,還有人知道牽招是誰嗎?
「阿招,降了吧!」
張飛的吼聲隆隆,他已經緩緩策馬走到了牽招的身前。
若是臧霸,他肯定毫不留情上去就取他的首級,
可當年英氣洒脫的牽招現在老邁頹廢,殺人無數的張飛一陣唏噓,終究不忍心一矛將他刺死。
臧霸已經顧不得牽招。
他召喚魏軍抓緊撤退,
多走一個,以後便多一分反擊的餘力,
至於牽招……
他本就是劉備的好友,
投降就投降吧。
魏軍全軍潰退,只有牽招仍怔怔的站在那裡。
「降了吧,阿招,
這些年你……」
張飛本想說這些年你也為抗擊鮮卑做了不少事,可轉念想到鮮卑大軍就是牽招率領南下進了中原,也只能把此話咽了回去。
牽招慘然一笑,看著滿地的魏軍屍體,又看了看遠處鮮卑紛紛潰散掀起的陣陣黃沙,他朝張飛拱手行禮,長嘆道:
「三哥,引鮮卑南下,實非招之本意。
大哥重情重義,我若回去,難免敗壞了大哥的名聲。
招今日先走一步,來世再與公等共扶漢室,保重了!」
「不……」
張飛還想阻止,牽招已經舉起手上的鋼刀,毫不猶豫砍向自己的脖頸。
生命的最後瞬間,牽招清楚地看到馬車上的劉備縱身跳下,大步朝自己跑來,
他身邊的重臣紛紛圍上來阻攔,可劉備依舊奮力向前,一聲聲蒼老又熟悉的呼喊聲傳進牽招的耳中,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終於露出了會心一笑。
年少時許下的諾言,在成年後就拋在腦後,甚至經常會覺得當年的雄心壯志和輕狂的諾言荒唐可笑。
還真有人當真,還真有人用了一輩子的時間拚命為當年的理想奔波。
這樣的人……
真是好傻啊。
……
夏侯尚發現宛城是一座空城的時候就知道已經中了劉備的算計。
一座空城,怎麼還有人來運送糧草輜重?
牽招等人伏擊的輜重隊……
壞了,一定是陷阱!
「快,快去支援子經!」
夏侯尚當機立斷,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夏侯楙蹭地一下跳出來,張開雙臂道:
「不可!」
「都知道是劉備的算計,你們還去,豈不是一頭鑽進劉備的圈套中?」
「我軍現在應該速速退回葉縣,據城再戰,不能再去送死了!」
夏侯尚長嘆道:
「子林,子經、宣高手上的是北軍的精銳,若是不救,只怕要遭不測,汝留守宛城,我親自去救援子經。」
不說臧霸還好,說起臧霸,夏侯楙就想起他之前那不屑地哼出一句「你不懂」。
呵呵,你懂?
你臧霸最懂。
一個泰山賊這次南下還能指揮我們諸夏侯,本就是荒唐至極,
這次你有本事,儘管從劉備的圈套中逃出來便是。
「不能去!」
夏侯楙之前只能讓著夏侯尚,但他的官職高過夏侯尚,這次是鐵了心要走,誰說都不好使。
「子林,不能意氣用事啊!」
「我意氣用事?」夏侯楙哼哼道,「就你們會打仗?
之前我說要攻宛城,你們百般阻撓,現在知道了,這宛城就是一座空城,若是當時聽我的,連蜀相諸葛亮都被我等生擒了!」
夏侯楙一邊狂吠,一邊用手指著周遭眾人,
陳泰、王凌等人都尷尬地低下頭去,心裡狂罵諸葛亮不是東西。
夏侯霸和夏侯儒本就是夏侯楙的小弟,這會兒更是不敢爭鋒,倒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張特清了清嗓子,哼道:
「我覺得夏侯將軍所說不錯。
呃,是子林將軍所說不錯。
牽子經和臧宣高手下都是騎兵,便是遭到埋伏,也能抓緊撤退,除非有人投敵,不然絕不會遭到太大損傷。」
夏侯儒也靈機一動,慌忙道:
「是啊,劉備若來,切斷宛城和潁川的交通,我軍豈不是要被全軍圍困於此?
鮮卑本就軍紀渙散,若是遭到劉備埋伏,一鬨而散,怎肯支援我軍守衛宛城,定要一股湧入潁川。
我看咱們還是抓緊退到葉縣去吧!」
陳泰本來是夏侯尚的堅定支持者,
可他聽夏侯儒一說,居然感覺大有道理。
鮮卑之前就非常胡鬧,還敢私自搶掠潁川百姓,
若是魏軍佔據宛城在此守衛,他們是絕不會在此恭候,定會一鬨而散,直接走葉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