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孫皎的樓船還在,他肯定是這一仗的勝者。
但坐鎮主場的丁立早早就在江中做了布置,愣是讓身經百戰的孫皎功虧一簣。
枯水期夏水的河道變窄,丁立特意把戰場選在這裡。
他提前將一艘鬥艦鑿沉,陷在江底。
這次開戰,特意將戰船引到附近結陣,就是等待吳軍做出兩路包抄、中間突擊的經典水戰戰法。
孫皎自認為精通水戰,他發現枯水期水位雖然下降了不少,但下游都能通樓船,沒理由上游不能通。
進攻中,保護樓船的幾艘鬥艦都沒有受到遭受碰撞。
可樓船的吃水太深,這一下重重撞上,船底立刻出現嚴重損傷,導致全軍的靈魂樓船一下難以動彈,成了火箭的固定靶。
丁立本以為吳軍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可沒想到樓船上的弓箭手居然臨危不亂,還能用箭雨回應。
這讓那些剛剛放完火箭的劉禪軍士兵立刻付出巨大的傷亡。
丁立大怒,他親自率領本部部曲跳蕩進攻,誓要將孫皎活捉,
孫皎畢竟是孫權的堂弟,
生死關頭,他手下的江東子弟暴發出強大的戰鬥力,竟生生扛住丁立的突擊,還用密集的箭雨逼的丁立節節後退。
真到了真刀真槍搏鬥的功夫,丁立手下那些水匪出身,缺乏訓練的部曲還真鬥不過吳軍的精銳。
很快,最先跳蕩進攻的劉禪軍水軍就已經損失大半——
若是沒有裝備防刺背心,只怕丁立現在也被射成了刺蝟。
孫皎在吳軍的接應下總算換船成功。
看著緩緩下沉的樓船,他心中又急又氣,不住地咳嗽著大喊道:
「叫其他人不要管我,所有兒郎給我上,劉禪說不定就在那船上!」
有孫皎親自指揮,本來已經佔據上風的丁立眨眼大敗。
他手臂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幾乎拿不穩工兵鏟。
眼看吳軍從四面八方殺來,丁立無奈之下,只好抓緊後退,準備跳回自己船上。
丁立手下被圍的士兵見狀,紛紛高呼道:
「將軍要拋下我等了嗎?」
丁立心中一顫,立刻將逃跑的念頭拋在了腦後。
我這個將軍,說起來還真是不好。
丁立做賊的時間實在太久,匆匆投了劉禪之後,也一直是用些野路子跟人搏殺。
往日他身邊有擅長練兵的陽群,丁立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本事太弱。
可這回獨當一面,他明明能用計取得戰場上的主動,
可真到了用命相搏的時候,除了猛打猛衝,丁立根本拿不出別的方案。
眼看孫皎大軍即將重整旗鼓,周圍的敵人越來越多,
丁立索性脫下防刺背心,裹了工兵鏟扔回船上。
他做了必死的準備,世子賜的神兵寶甲決不能給了吳狗。
丁立撿起一把環首刀,深吸一口氣,準備跟吳軍做最後的戰鬥。
可就是在此時,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沉穩的吼聲。
「吳狗已成困獸,諸君用命,隨我殺敵!」
是于禁!
滿頭白髮的于禁撿起丁立剛剛扔下的工兵鏟飛擲回去。
他並不衝鋒,而是令旗揮動,號召周圍的劉禪軍戰船停止和敵人無謂的格鬥,
抓緊集合兵力,哪怕多遭受一些損失,也要把孫皎堵在這裡。
于禁並不精通水戰,但打了一輩子的仗,主力決戰決定戰鬥走向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他懇求劉禪的坐船突擊,一來讓全軍看到主將尚在,二來不給孫皎包圍的機會。
劉禪立刻採納于禁的主張,命令開動自己的坐船靠近,支援丁立。
那些跟隨於禁投降的水軍見是于禁指揮,也都拚命殺敵,很快穩住陣型。
源源不斷的劉禪軍水軍跳上孫皎的鬥艦,而孫皎手下我的江東子弟也不甘示弱,紛紛殺來。
船上不住有人被拋下滾滾江水,又有人立刻填不上空缺,
大江上,拉鋸戰頓時陷入了白熱化。
于禁治軍森嚴,聞鼓不進者殺,
孫皎手下的嫡系子弟悍勇,願為孫皎拚命。
雙方你來我往,一時間居然不分勝負,
慘叫聲和咒罵聲連成一片,聽得船上的劉禪心中震撼,幾乎不敢再看這血肉橫飛的場面。
還好有于禁相助……
劉禪發誓,此番擊退強敵,自己一定要改掉懶惰的習慣,認真研究兵法。
該練兵練兵,該習武習武。
此番有于禁,下次還真不一定有誰跳出來救場了。
戰鬥進行到一半,孫皎已經敏銳地發現這樣打要完了。
劉禪是守方,損失慘重一點,應該也能退回江陵。
可自己是攻方,這麼打下去,倉促回去又能如何?
回去跟孫權承認自己不敢打夏口,所以跑到江陵把手下全都送光?
可現在騎虎難下,自己手下的嫡系子弟都在跟敵人進行最艱難的搏鬥,誰先泄氣,必死無疑。
孫皎急的滿頭大汗,他緊緊攥住手上的符籙,下意識的抬頭四下張望,
見遠處的山越士兵非但不奮力殺敵,居然還在遠處一副要逃走的模樣,不禁勃然大怒。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他拼盡全身力氣,高聲招呼道:
「快來人,快來人,斬殺此賊,賞米千斛!」
擊殺丁立的突擊隊,吳軍就能開始後撤,
而且賞米千斛也不算太過誇張的賞賜,孫皎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幾艘鬥艦朝孫皎的坐船快速駛來,幾個剛才還在遠處不動如山的山越士兵也開動艨艟快速趕到,紛紛跳上戰船。
「將軍。」一個寬臉漢子上船後,朝孫皎恭敬地行了一禮。
孫皎見那人一身戎裝破爛,口音也跟吳地子弟大為不同,心知必是山越蠻人。
可見他身材魁梧高大,又是第一個響應自己的召喚,只好耐著性子溫言道:
「汝乃何人?」
「回將軍,卑下彭綺,乃鄱陽人……」
「好,我記下了,速速殺賊,我定當重賞。」
「將軍,我等都是山越蠻人,拚死殺賊,真能得賞嗎?」
出人意料的是,彭綺並沒有立刻對丁立發動進攻。
不只是他,跟隨他一起上船的那些山越士兵也都不聲不響,都默默站在彭綺的身後。
船一頭,江東子弟都在拚死阻擊敵人不斷跳上來的劉禪軍水兵,
而這一頭,幾個山越士兵居然截住自己說個沒完。
這讓孫皎心裡非常不爽。
他幾乎懷疑這跳上來的是敵人了。
他攥緊手上的符籙,皺眉道:
「本將說話,爾等難道不信?」
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冷笑道:
「你們這些人是要造反不成?」
彭綺謙恭地拜倒在地,道:
「我等鄱陽山越,哪敢與將軍爭鋒?
只是這一路天寒,我等手足兒郎頗有葬身江中,還想找將軍要個公道。」
「我等卑賤,平素也見不到將軍,
現在終於見到將軍了,只想問問將軍,
前日進軍,我等露宿扁舟,輕則凍傷手足,重則凍斃江中,此事將軍可知?」
孫皎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的麻煩。
他冷哼一聲,緩緩後退,身邊的衛士則緩緩上前,護住孫皎。
「爾等想造反?」
彭綺搖搖頭,苦笑道:
「我等本來只想在鄱陽打漁種地,不少人為了躲避將軍的徵召自斷手足。
我初時還不明白為何有人寧肯自斷手足,也不願隨將軍征戰,現在看來……
那些同鄉還真是聰明至極……」(走馬樓吳簡中有很多關於刑手足的記載,有的說是肉刑,有的說是百姓為了逃避徭役自斷手足,這裡採信第二種)
孫皎眼中閃過一絲凶光。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召喚來的居然是一群敵人。
「爾想做些什麼?」
彭綺緩緩抬起頭,盯著孫皎蒼白的臉,冷笑道:
「我等紅口白牙去投劉阿斗,想必也不過做個小兵。
若是將軍覺得愧對了我等,不妨借我等一樣東西,讓我等日後在劉阿斗手下能過幾天好日子!」
他身後剛才沉默不語的山越士兵齊聲高呼道:
「借將軍人頭一用!」
隨著這聲呼喚,這些山越士兵一齊揮刀朝孫皎殺去。
孫皎也早就做好準備,他連連後退幾步,一邊和身邊的衛士一齊抵抗,一邊大聲呼喚周圍的士卒來援。
丁立本來已經被逼到絕境,見孫皎突然被圍,不禁精神大振。
于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