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北域游龍篇 第四十章 犯桃花

漠北的天地,總是帶著幾分空曠和蒼涼。

歸燕城外冰封千里,短暫的陽光難以融化冰雪,孤舟被凍結在了楊樹湖的冰面上,一座石亭立在湖畔樹林外。

柳無葉帶著斗笠,緩步走過枝葉早已經落盡的樹林,陽光灑在冰面上,風景壯麗絕秀,柳無葉卻沒有心思觀賞,稍顯陰柔的眼睛帶著三分出神,鞋子踩在枯葉和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楊樹湖距離歸燕城不遠,春天百姓會在這裡踏青,但寒冬臘月沒有人到這冰天雪地中來,才走出歸燕城不過兩里,就好似來到了世外。

轉過不算密集的樹林,柳無葉停下了腳步,抬眼看向那座石亭。

石亭裡面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人影。

在漠北闖蕩多年,柳無葉不是江湖雛兒,心思迅速回神,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轉眼看向了毫無人跡的樹林與冰面:

「出來!」

沒有任何人回應,就好似他找錯了地方,或者那個人還沒來。

但只要是在屍山血海中蹚過的江湖客,都不會忽略任何一點反常的跡象,遇事不對走為上策,總是沒錯的。

柳無葉沒有半分猶豫,也沒有回頭,身形暴起往冰封的湖面衝去,因為這種極寒天氣,唯一不可能有人埋伏的只有冰面下。

但瓮中捉鱉,已經走入了陷阱,反應再快,又哪裡逃得開。

柳無葉距離湖畔還有十丈,石亭後便滾出一個身材矮壯的漢子,手持兩把馬刀,攔在了必經之路上。

幾乎同一時刻,左右和後方的樹林里,也走出三人,一持雙錘、一持撲刀,還有一人,用的是比較少見的短柄鐵爪。

四人皆穿著獸皮襖,臉上有刺青紋飾,用朴刀的異族漢子,魁梧如巨熊,耳朵上掛著兩個銀環,朴刀扛在肩上,姿態桀驁,上下打量著柳無葉。

柳無葉眼神冰冷,手緊握刀柄,掃了一圈兒後,目光放在了為首的朴刀漢子身上:

「巴蒙?」

行走江湖,混的是『名』,武藝越高名氣也大是必然的,有本事的人想默默無聞都不可能,中原是如此,漠北同樣是如此。

漠北地廣人稀,馬匪無數,但大多只是流匪,靠劫掠商隊為生,能在其中出名的極少,而巴蒙為首的四個悍匪,早已經超出了馬匪的範疇,被譽為草原上的『黑禿鷲』。

巴蒙四兄弟,是親生兄弟,本是塞北一個小部落的頭領,後部落被北齊剿滅,四人聯手在漠北打拚,出手狠辣從不留活口,逐漸闖出了偌大名聲。

王錦說其『宗師之下無半點問題』,絕非虛言,因為巴蒙四兄弟,曾經在草原上撞見過出門遊歷的燕回林,一番搏殺,雙方都知難而退,按照巴蒙的說法,是燕回林惜命先跑了,無論是真是假,這個戰績有據可查,媲美宗師的戰力不可否認。

柳無葉武藝很高,若非陳思凝偷襲,其實能打個有來有回,未滿二十歲能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天之驕子了。

但『宗師』這兩個字,對武人來說是一道天塹,一字之差、雲泥之別;哪怕最強的半步宗師陳思凝,打最弱的宗師唐蛟,都得用上毒蛇加搏命,才有勝算。

『宗師』的關鍵點不全在武藝,而是『閱歷、經驗、悟性』,柳無葉不到二十,哪怕想天天廝殺,也沒有那麼多同等級的對手給他喂招,積累的經驗不可能比得上刀口舔血的巴蒙等人。

這是必殺之局!

扛著朴刀的巴蒙,根本不認識柳無葉,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有點眼力,給你個自裁的機會,也省得我們兄弟動手。」

巴蒙雖然是異族人,但說的是天下皆通的雅言,畢竟要給那些貴族辦事兒,不會說中原話,到哪裡都走不通。

柳無葉掃視一圈兒後,詢問道:

「是柳家讓你們來的?」

柳無葉知道巴蒙等人的『身價』有多高,除了他那富可敵國的皇商老爹,還有誰能請得起?

可能有,但柳無葉不想往那方面去想,因為那太傷人了,足以讓人肝腸寸斷。

巴蒙把朴刀杵在地上,略顯不耐煩:

「我都不知道是誰要殺你,也不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的人頭,值一萬兩銀子。既然聽過我們兄弟的名聲,何不幹脆些?」

柳無葉手指摩挲著刀柄,想了想:

「我給你三萬兩,我是天山柳家的嫡子,你知道我拿得出來。」

巴蒙搖了搖頭:「你們中原的江湖人,都把規矩掛在嘴邊上,應該明白,壞了規矩的人,在這江湖上寸步難行。我是異族人,但如今在這片天底下吃飯,不入鄉隨俗不行。」

柳無葉沉默了片刻,臉上漸漸平淡下來,看了四人一眼後:

「我死後,幫我給那個人帶句話。說我已經想開了,生在江湖、死在江湖,沒什麼不好的。」

「好。」

話音落,再無言語。

橫風掃過冰面與枯林,石亭外的氣氛剎那跌至冰點。

巴蒙提刀大步前行,地面似乎都在隨著腳步震顫,距離尚有二十步,便暴喝一聲全速前沖。

與此同時,其他三人同時前沖,手足兄弟配合多年,不用呼喊便一瞬間鎖死了所有退路。

柳無葉抬手丟出斗笠,射向後方的雙刀漢子,腰間刀鋒已然出鞘,眨眼就來到了巴蒙身前。

巴蒙絕非泛泛之輩,至少對柳無葉來說是這樣的,眼見柳無葉撲來,迅速側身避讓,朴刀架住劈來的刀鋒,全力一揮之下,把柳無葉掃了回去。

側方持雙爪的漢子,已經到了柳無葉身側,順勢抬爪砸向柳無葉。

柳無葉抬刀格擋,卻被雙爪卡住了刀鋒,而另一側持雙錘的漢子,雙臂如同擂鼓,兩錘砸在了柳無葉的腰腹。

「噗——」

柳無葉遭受重擊,口中噴出一口血水,整個人往後橫飛出去。

後方的馬刀漢子,早已經準備就緒,雙刀交叉如同一把收割人頭的剪刀,直接劈向柳無葉的脖頸。

勝負一觸即分,乾淨利落,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柳無葉身形騰起,眼中有些許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背後寒氣逼來,這情況下,只能用最後的餘力,看了及遠處的歸燕城一眼,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大膽!」

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厲呵聲從遠處傳來,比脆聲呵斥先到的,是半截寒光閃閃的鐵槍。

鐺——

金鐵交擊,雙刀漢子的馬刀被砸偏了些許。

柳無葉驟然回神,馬刀從背上擦過帶出一道血口,他手中的刀也絲毫不慢地反刺向了身後,在馬刀漢子的胸口掃出一線血痕。

嚓——

凍土上血光飛濺。

巴蒙臉色瞬變,餘光看去,卻見一個身著小襖的女孩,手中持著半截鐵槍,從樹林里沖了出來。

快若奔雷、健步如飛。

雖然從步伐身姿上,能看出這女孩武藝並不純熟,但強橫的爆發力和速度,還是讓巴蒙心驚。

如果在給這女孩幾年,巴蒙毫不懷疑,這女子能成為當代唯一的女武魁。

不過,底子再好,那也是幾年之後的事情。

巴蒙眼神暴怒,提刀便沖向了小桃花:

「狗膽,敢傷我兄弟!」

小桃花大步飛奔,動如脫兔,根本不和巴蒙正面對敵,從側方繞過,抬槍便刺向了受傷後退的馬刀漢子。

柳無葉認出了來人是誰,眼中顯出幾分錯愕,可能是不想連帶無辜之人,接住磕飛的半截槍身丟給小桃花,急聲道:

「與你無關,快走!」

「我給你算的命,說一帆風順便是一帆風順。給我開!」

小桃花凌空接住半截鐵槍,順勢插在一起,沉重鐵槍便對著馬刀漢子砸下。

馬刀漢子胸口飛濺出血水,同樣激起了凶性,怒喝一聲抬刀格擋,只是他顯然小瞧了這一槍的力道。

走內家路數,講究四兩撥千斤,可能不需要太強的蠻力,但天生底子好力量驚人,只要控制得住,走內家路數只會事半功倍。

小桃花手持鐵槍全力砸下,比她高大許多的馬刀漢子,被震得悶哼一聲,往後摔去砸在地上,滑向湖面。

巴蒙並未袖手旁觀,此時也來到了二人之前,朴刀凌空劈下,直取小桃花後背。

小桃花一槍拍下,順勢回手以槍尾捅向巴蒙,速度極快正中巴蒙胸口,卻發出了砸中鐵板的聲音。

柳無葉早看出來巴蒙瘦襖下面墊著東西,知道小桃花經驗不足,提著長刀解圍,急聲道:

「快走!」

但這種情況下,想走也不是那麼容易。

哪怕有了幫手,兩個只是武藝不錯的年輕人,也很難匹敵在漠北混跡多年的四個悍匪。

巴蒙擋住柳無葉解圍的刀鋒,持雙爪的漢子趁機將鐵爪砸在了柳無葉的肩頭之上,全力猛拉,硬將柳無葉拽了回去。

鋒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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