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北域游龍篇 第三十四章 白天不懂夜的黑

塞外風雪連天,天地寂寂,出了馬鬃嶺便再無半點燈火。

許不令手提鐵鐧,縱馬飛馳在郊野。方才高強度血戰下來,體力損耗巨大,心跳如同擂鼓般,從衣袍上都能看到胸口的顫動,汗水從下巴滴落,軟甲到外袍盡皆濕透。

雖然氣喘如牛,但沒有受傷,騎在馬上也算休息,罵人的力氣還是有的,洪鐘般的呵斥聲,幾乎傳遍整個寂靜郊野:

「姓左的,有種別跑……」

「北齊莫非全是孬種,以多欺少加暗算還被打得落荒而逃,改名叫『右濁春』算了……」

「堂堂國師屁|股向著敵人,你他娘勾引誰啊你……」

「小桃花拜你這種人當師父,老子都替她不值,信不信老子以後帶著她抱個大胖小子過來拜會你……」

追殺時叫罵也是個技術活,不光是泄憤那般簡單,最主要的目的是激將,逼得對方怒火中燒,忍不住回頭繼續打。

但左清秋這個境界的人,對於這種小兒科的激將法也不會上當,背著左啟明驅馬飛馳,根本沒有回頭的意思。

追風馬的產地便是漠北,數量再少也不會只有幾匹,左清秋身為國師肯定有資格騎,而且左清秋今天安排了埋伏,自然也安排了退路。

此時左清秋拐入了地形複雜的馬鬃嶺,貼著山嶺疾馳,路上不時繞過陷坑、放下圓木堵路等等。

許不令想要留下左清秋,但夜晚視野太差,不得不分心注意腳下的路況,若是追風馬一不小心踩到陷坑絆繩,當場就得斷馬腿。

雖然只是隔著半里地,能隱隱看見前方的人影,但這種追法,想追上顯然不太可能,路上不停越過路障,距離還是被越拉越遠了。

踏踏踏——

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追出了十里地,許不令也罵了十里地。

左清秋一去不回,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直至連馬蹄聲都聽不見了。

許不令沿著地上的馬蹄印又追出了半里地,馬速也漸漸放緩了下來,最終停在了草原邊緣的丘嶺上。

風雪席捲無邊曠野,大雪紛飛下的草原猶如雪海,隱隱能瞧見幾匹餓狼聞著血腥味在周邊徘徊,天地間再難看到半個人影。

「呸——」

許不令翻身下馬,吐了口唾沫,高負荷搏殺過後放鬆下來,從頭頂到腳底都開始出現酸軟疲勞,右手虎口也傳來刺痛,稍微有點難熬。

許不令喘了幾口氣,從馬側取下酒葫蘆,在雪丘的頂端盤坐下來,仰頭灌了一大口,靜氣凝神開始調理近乎沸騰的氣息。

大黑馬出生在草原,天生的馬王,對這片無邊無際的天地,骨子深處帶著幾分眷念,此時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旁邊,鼻腔噴出兩道白霧,大有幾分『看看,這曾經是朕的江山』的味道。

許不令坐在雪嶺上剛休息片刻,氣息未平,後方遠處,忽然傳來了『叮』的一聲脆響,是刀兵碰撞的聲音,在夜色中極為醒目……

……

馬鬃鎮寂寂無聲,本就不多的百姓和行商都躲藏了起來,些許倒塌的房舍燃起火焰,滿目斷壁殘垣,看起來就像是剛剛遭受戰火殃及的死鎮。

街道中間,厲寒生和祝六坐在地上,北疆陳冲率先跑了過來,幫右臂已經骨折的祝六包紮著傷口。

陳冲用槍走戰陣路數,大開大合殺力無窮,但追殺並不靈活,燕回林也不和他硬碰硬,在客棧那邊被遛了半天,此時狀態比許不令都好,身上別說血跡,連灰塵都沒有。

踏踏踏——

馬蹄聲從遠處響起。

陳思凝騎著追風馬飛奔進入小鎮,背後坐著崔小婉,祝滿枝則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

「爹!」

祝滿枝縱馬疾馳,小臉兒上滿是焦急淚光,跑到祝六跟前,尚未停步便飛身落了下來,也不敢觸碰祝六,帶著哭腔道:

「爹,你……」

祝六臉色發白,嘴角的血跡已經擦去,看到親閨女,表情也恢複了平靜,還露出了幾分笑容,抬起能動的左手,在滿枝頭髮上揉了揉:

「爹沒事,這點小傷,還沒你娘用擀麵杖打人疼。」

祝滿枝畢竟是大姑娘了,哪怕心裡萬分擔憂焦急,也沒有再像小時候那樣大哭出聲,只是手忙腳亂的拿起紗布金瘡葯,幫爹爹包紮傷口,想要責備爹爹幾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吐詞不清的嗚咽了一句:

「娘知道了,非打死你……」

「呵呵……」

場面雖然慘烈,但父慈女孝的場面,頗感溫馨。

厲寒生坐在旁邊,獨自包紮著腰腹的傷口,餘光掃了祝六和滿枝一眼,天生陰鬱的眼神微微動了下,又顯出些許悵然若失的黯然。

可能是觸景生情吧,想到了曾經一家三口住在山寨里的日子,那時候清夜還是豆芽似的小丫頭,也經常這樣傻乎乎地蹲在他旁邊,動不動就哭,和現在冷冰冰的大姑娘天壤之別。

有些東西,越是觸景生情,越是刺痛人心。

厲寒生目光轉向了別處,只是看著滿天的風雪,無聲輕嘆了下。

陳思凝把崔小婉從馬匹上抱下來,面對三個江湖頂尖大佬,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心裏面擔心許不令的安危,便又翻身上馬,朝著鎮子外跑去,尋找追擊敵人的許不令,小麻雀飛在前面。

許不令追殺左清秋,已經離開小鎮跑出很遠。

陳思凝追蹤和反追蹤能力都很強,沿著地面上還未被風雪掩埋的足跡,朝著西南方向追尋,觀察仔細,也沒有踩到阻擋追兵的陷坑。

月黑風高,飛雪連天。

陳思凝飛馬追出近十里,路面上的足跡越來越淡,漸漸看不清了,心中不由焦急,正想開口呼喊的時候,小麻雀忽然從前方飛了回來,『嘰嘰喳喳』叫著轉圈圈。

陳思凝雖然弄不懂小麻雀的想法,但明顯能看出這不是發現許不令蹤跡的反應。

難不成撞上了其他人?

陳思凝心中微微一緊,連忙放緩馬速,連呼吸都壓輕了些。

今天馬鬃鎮的場面,實在太駭人聽聞了,九個宗師先後出場,個個都是江湖上的傳奇人物,以人力摧毀一整條街,說書先生都不敢這麼寫。

陳思凝雖然武藝過人,自認女子之中無敵手,但此時此刻也難免被嚇到了,有點心虛。

先不說左清秋這種不講理的鎮國梟雄,哪怕是死的最快的石進海,也是北齊貨真價實的頂峰武人,整個北方腿法最出神入化的『北腿宗師』,也就是今天場面太大了,劍聖祝六都排不進一線,才死的不聲不響。陳思凝若是遇上,石進海踢死她估計只需要一條腿。

現在北齊那邊還活著的有四個,哪個陳思凝都惹不起,但左啟明和半面佛重傷失去戰力,說不定有偷雞的機會。

陳思凝念及此處,翻身下馬,俯身徒步前進,在小麻雀的帶領下往前方摸去,很快來到了一個雪丘上方。

小麻雀不再出聲,而是用鳥喙指明方向。

塞外雪原一望無際,基本上看不到東西。

陳思凝把望遠鏡拿了出來,在指明的方向仔細搜尋,很快看到了一個披著蓑衣的人影,在雪面上迅速移動,踏雪無痕幾乎沒有聲息。

?!

陳思凝眼神一冷,這人影明顯不是許不令,許不令過來帶了多少人她清清楚楚,這種時候偷偷往前摸的,也不可能是自己人。

陳思凝沒有遲疑,把望遠鏡收起了,拔出腰後的彎刀,從側面快速移動,來到了人影移動路徑的前方,蓄勢待發。

蓑衣人影可能是怕被許不令提前察覺,跑了並不快,若非小麻雀在空中提前發現,根本不會察覺到半點動靜。

眼見人影越來越近,陳思凝屏息凝氣躬身如獵豹,不過害怕不小心踩雷,她還是選擇了穩妥的打法,把彎刀套在了長鞭上,在對方剛剛走過雪丘附近時,悍然爆發,一鞭子抽向了蓑衣人影。

啪——

丈余長的鞭子發出一聲爆響,聲勢極為駭人。

鞭梢套著彎刀,在雪夜中顯出銳利寒芒,如同割草的鐮刀,掃向蓑衣人的脖頸。

正在無聲潛行的柳無葉,餘光發覺不對時,腰間彎刀已經出鞘,『嗆啷』脆響聲中,刀鋒劈在了襲來了彎刀上。

但陳思凝從暗處偷襲,彎刀在長鞭的加持下,力道也大得驚人。

柳無葉倉促拔刀格擋,雖然偏移了刀鋒,卻還是在肩頭掃出一條血口,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在了雪面上。

陳思凝在對方出手後,便感覺出對方和她實力相差不大,不是方才那群變態,膽氣頓時壯了起來。

「受死!」

陳思凝右手拉回彎刀的同時,雙腳猛踏凍土直接近身,凌空又是一鞭子劈下。

柳無葉被偷襲失了先機,摔落雪面急忙翻滾躲開第二刀,繼而身形暴起撲向陳思凝。

陳思凝的鞭尾刀在雪地上劈出一道凹槽,見對方起身逼近,身形同時後撤,鞭子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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