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破鋒血騎篇 第六十二章 這天聊不下去了

入夜。

魁壽街,肅王府。

隨著西涼軍陸續入城,原本閑置的肅王府也熱鬧起來;身著黑甲的西涼軍步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大門外,肅王府正門前掛著燈籠,旁邊側門上則是『青魁』的燙金匾額。

大將軍楊尊義、屠千楚,已經離開了長安城,前往襄陽,繼續帶著兵馬攻打荊門。岳九樓和幕僚班子住進了王府,等著肅王的到來。

三萬西涼軍的威懾下,魁壽街氣氛很嚴肅,所有將相公卿都待在家裡,等著局勢穩定;連交談聲都不發出,免得被神出鬼沒的許不令聽到,成了『殺雞儆猴』的靶子。

不過,正如宋暨所說,世家大族最大的本事就是見風使舵,雖然局勢尚未穩定,但許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格局明顯成型了,這時候表忠心,必然是和公孫明一樣當場一飛衝天。

因此,魁壽街上的諸多大家族,雖然還沒有明著跑來肅王府串門,但很多家都『不小心』讓後宅懵懂無知的小姐跑了出來。

這些個花痴小姐天天念叨『昭鴻一美』,對國家大事根本不關心,也不了解,竟然又打扮得漂漂亮亮,冒著大雨跑到王府前後門守株待兔。

宮裡的變故不可能傳到宮外,市井間還是照常生息,西涼軍也是受『宋暨』的調令,才入駐長安和禁衛軍換防,站在王府外的西涼軍自然也不能擾民驅趕,只能錯愕的看著一幫不怕死的姑娘家,在大門外溜達。

許不令這時候,自然沒有出門風花雪月的閒情逸緻,和幕僚商量完接下來的安排後,便獨自回到了後宅。

王府後宅很大,這次回來沒有帶家丁丫鬟,只有許不令、崔小婉、寧清夜三個人,整個後宅都是黑燈瞎火的,只有主院里亮著微光。

王府一年多無人居住收拾,花園裡雜草叢生,夏夜又雷雨不止,看起來頗為凌亂,藤蔓都爬到了游廊的屋頂上。

許不令走過游廊,轉眼看去,西廂里亮著燈火,隱隱可以從雨幕中聽見嘩啦啦的水聲,當是有人在房中沐浴。

下午回來後,崔小婉和寧清夜收拾許久無人居住的房間,許不令還有事,直接去了外宅。此時誰在西廂里,還真不好說。

許不令腳步一頓,想了想,走到西廂附近側耳傾聽,卻見房間里除開撥弄水花的聲音,還有:

「狼煙風沙口~還請將軍少飲酒~前方的路不好走~我在家中來等候……」

來來回回就是這四句,後面的當是湘兒沒教,聽起來還挺喜歡這曲子。

窗紙燈火昏黃,一牆之隔的場景自是看不到。

許不令也沒有偷看的意思,只是猶豫著要不要在此時,順便把完整的曲子告訴崔小婉。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還沒等許不令考慮好,雨夜中忽然閃過一道雷光。

霹靂——

偌大後宅,在電光之下一瞬間化為白晝。

一牆之隔,在浴桶里哼小曲的崔小婉,面對著窗戶,電光一閃之下,黑乎乎的窗紙化為白晝,顯出了一個人影的輪廓。

三更半夜,沒有什麼比這場景更驚悚的了。

崔小婉敢獨自在深山隱居,本身就不懼鬼神,但窗戶外的明顯是真人,瞧見這道影子,崔小婉差點嚇哭了,「呀——」地尖叫一聲,猛的縮下去,把兩隻大白團兒藏進了水裡。

巴掌大的瓷盒砸在窗戶上,發出嘭的一聲脆響。

許不令暗道不妙,急忙背過身去:

「崔姑娘……嗯,碰巧路過,別誤會。」

路過?

崔小婉可不是傻妞,許不令的睡房在中間,都跑西廂來了,這是腿長不多走幾步不舒服?

崔小婉臉色少見地紅了幾分,皺著柳眉:

「你在看什麼?」

許不令背對著窗戶,解釋道:「我什麼都沒看,剛來。」

「沒看你站窗口做什麼?聽我洗澡?你還不如看呢。」

「……」

許不令無言以對。

對面的東廂中,已經歇息的寧清夜,聽見雨幕中傳來的驚叫,疑惑開口:

「崔姑娘,怎麼啦?」

崔小婉能分的出真話與假話,知道許不令沒偷看,回應道:

「沒什麼,有耗子,把我嚇到了。」

「哦……」

寧清夜探頭瞄了眼,見許不令已經到了屋檐下,便沒有再起身。

崔小婉說完之後,又小聲道:「若是清夜知道你偷看我洗澡,肯定又和你生氣。」

許不令站在窗外,輕聲道:「崔姑娘,我真沒偷看,方才你哼曲子,我順著聲音過來看看……」

崔小婉小心翼翼地起身跨出浴桶,走到屏風後面,用毛巾擦拭水珠:

「你能聽見曲子,難不成聽不見我在洗澡?」

許不令能怎麼回答?跳進渭河都洗不清了。

崔小婉把肚兜套在脖子上,穿上輕薄睡裙,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從廂房裡走了出來。剛剛沐浴過,臉頰帶著幾分紅潤,寬鬆睡裙質地輕薄,雖然看不到裡面的風景,隱隱也能感覺其內玲瓏曼妙的身段兒。

許不令偏頭看了眼,見崔小婉穿戴好了,才鬆了口氣,微笑道:

「你看這窗戶好好的,站這裡也看不到什麼。」

崔小婉擦著頭髮,站在許不令旁邊,神色平淡:「算啦,看沒看都一樣,反正拿你沒辦法,老賈走了,我現在沒依仗了。」

看著語氣,明顯還是不信。

許不令有些無奈,想了想,只得岔開話題:「也不是沒依仗。今天在朝廷上,崔公反應很讓我意外,估計也是沒忘記你這個閨女。」

崔小婉在廊道里坐下,拍了拍身邊:「我爹現在肯定在打小算盤,想撮合我和你,這樣一來,你以後當了皇帝,他還是國丈。若是你沒權沒勢,他早就把我接走了。」

許不令知道這是真話,不過對方父母,自是不好開口評價,只是笑了下,坐在了崔小婉的身邊。

崔小婉看了許不令一眼,詢問道:「西涼軍都進城了,不可能是皇帝自願的,你把皇帝的權勢搶了?」

許不令不太想和白紙似得的崔小婉聊這種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不過崔小婉問起來,他還是點頭:

「是啊。許家和宋氏,只能活一個,我有一家老小……」

崔小婉搖了搖頭:「男人家要大氣些,拿得起放得下,和我一個女人解釋什麼?我也好,母后也好,以前是宋暨的嫡母和皇后,但現在到了你跟前,說白了就是個長得好看的女人,你有沒有掌權,都可以揉圓捏扁……」

??

許不令微微偏頭,下意識瞄向了大團兒。

崔小婉微微側過身,臉上並沒有什麼暗示的意思,繼續道:

「所以呢,你不用管我和母后什麼想法,其他人也不用管。現在掌了權,首先要想的是,別讓外面再打仗了;就和種莊稼一樣,先把亂七八糟的雜草藤蔓除乾淨,莊稼才能好好長。不過,等把莊稼地收拾好後,你也別變得和宋暨一樣,覺得自己高高在上,看誰都低人一等,那樣就沒意思了。」

許不令笑了下:「廣廈萬間,夜眠僅需六尺;家財萬貫,日食不過三餐。我從來都不貪這些。」

「我知道,你只好色嘛。你睡覺,六尺肯定不夠,至少得兩三丈的大床。」

「……」

這天聊不下去了……

許不令滿頭黑線。

崔小婉說完了心裡話,便也不再多嘴了,站起身來,走向睡房:

「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忙完咱們就走吧,我不喜歡這裡。」

「好。」

許不令輕聲回應,目送崔小婉離去,看著搖曳生姿的背影,沉默許久,搖頭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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