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仗劍天涯篇 第十章 花海

肅州城地處大西北臨近沙漠和戈壁灘,但作為居民聚集地,不可能出門就是沙漠,地下有泉水,城外又有兩條大河的之流,綠化程度還是比較高的。

城東有個鴛鴦湖,分為南邊兩個部分,如同蹲在一起的鴛鴦,兩湖之間有一塊長寬近五里的巨大平地,三面環水,面向沙海的方向修建有圍牆,算是肅王府的後花園,上面還掛著『小劍海』的匾額。

整個小劍海,如同被湖水環繞的一座孤島,裡面除了那棟小木屋,便只剩下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花海,種著各種各樣的奇花異草,每個月過來景色都截然不同。

六月底比不上三月陽春,但難以計數的茉莉花同時綻放,讓整個花海變成了雪原。而肅王妃的陵墓便修建在鴛鴦湖畔,日日夜夜都可以看到這裡的花開花謝。

馬車停下,許不令從馬車上下來,伸出了手。

陸夫人斯斯文文的扶著許不令的胳膊,略顯驚艷的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花海:

「令兒,小時候我便聽說過這裡,本以為是肅王誇大,沒想到還真修了這麼大的園子……」

蕭湘兒和許不令保持距離,自個從馬車另一側跳下來,走到花海入口的小道上,提著紅裙轉了一圈兒,又深深吸了口充斥天地的茉莉花香,很滿意的點頭:

「這才有點『衝天香陣透長安』的樣子……不對,『衝天香陣透肅州,滿城盡帶明光鎧』!」

陸夫人走到跟前:「湘兒,你這句詩從哪兒聽來的?衝天香陣透長安……聽起來很大氣。」

許不令臉色一僵,抬頭手道:「待會再欣賞吧,路有點遠。」

蕭湘兒也收了聲,正準備跟著一起走,不過好像想起了什麼,頓住腳步,抬目看向極遠處花海中心的木屋:

「你們去吧,我……我在那邊等著就行了。」

陸夫人輕輕蹙眉:「都走到這裡了,不去祭拜一番,未免太失禮……」

蕭湘兒臉色有點古怪,想了想,瞪了陸夫人一眼:

「我……我怎麼去嘛?給他解毒……以什麼身份過去?」

陸夫人才想起這茬,略微琢磨,好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去陵前祭拜,便也沒有多說,帶著許不令一起望鴛鴦湖走。

蕭湘兒鬆了口氣,轉身就走向了花海的中心。

許不令還沒和蕭湘兒正式拜堂成親,見此也沒有強求,和陸夫人並肩走在花海之間的泥土小道上。

花朵淹沒了膝蓋,幾乎看不見道路,清晨陽光之下蜜蜂和蝴蝶紛飛,讓花海看起來有些夢幻。

陸夫人抿著嘴走了一截,回頭看了眼蕭湘兒,不知為何,也開始慢吞吞起來,猶豫了下:「令兒,我沒管教好你,王妃不會怪我吧?……」

許不令面帶微笑:「陸姨教的挺好,娘怎麼會怪你。」

陸夫人抿了抿嘴,稍微想了下:「你平時挺好,就是愛喝酒……」

「鎖龍蠱得靠酒壓著,現在已經喝的少了。」

「不是不讓你喝酒,嗯……你喝醉之後,會發酒瘋……就是……」

陸夫人有點愧疚的意思,雙手疊在腰間緩步行走,又想起了往日被許不令按著揉的場景,以前只是覺得小孩子喝醉了,沒啥,可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有點虧心,嗯……監守自盜!

許不令明知故問:「我會發酒瘋?沒聽說過呀。」

陸夫人嘆了一聲,偏頭望著許不令:「你喝醉了,自然不記得,我是你姨,本該代你爹娘好好管教你,卻……算了,你以後一定別喝多了,喝酒誤事……」

「我喝醉了,難不成做過什麼事?」

「也沒什麼,喝醉了,自然有些舉止不妥的地方……」

陸夫人不好說,便沒有再糾結這事兒,轉眼看向花海,有些感慨:「我還是第一次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小時候在淮南,我才七八歲,你娘到了金陵,在陸家做客。當時我年紀小,也調皮,整天纏著你娘問東問西,還把我收藏的紙鳶、陶瓷娃娃給她看,問她羨慕不……唉~你娘也不煩我,就騎著馬帶我到處逛,對我可好了。我也想當俠女,就拉著你娘和江湖人一樣,燒黃紙結拜,你娘也答應了……

……後來,你娘去了京城,我和家裡好說歹說,也跑到了長安,那時候你娘和你爹認識了,你爹老嫌我煩,把我支開,我就不服氣,天天跟著你娘……

……可惜,沒過多久,你爹娘就回了肅州,我本想抽個時間到這裡來看看,卻沒想到真過來,你都這麼大了……」

許不令略微琢磨了下:「嗯……娘當時只是把陸姨當小孩子,說不得當晚輩……」

陸夫人嗔了許不令一眼,略顯不滿:「我年紀再小,也是燒過黃紙的,怎麼能當晚輩……算了,不說了……」

陸夫人明顯有心事,也不讓許不令扶著手臂了,雙手疊在腰間做出端莊文靜的模樣,走在了許不令後面。

許不令輕輕吸了口氣,想了想,忽的停下腳步:

「路有點遠,我背著你。」

陸夫人看著在面前半蹲的許不令,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反應過來後,又抿了抿嘴:

「別胡鬧……」

「又不是第一次了。」

許不令笑容親和,反手一撈直接把陸夫人背在了背上,在花海中飛速疾馳。

「呀呀呀……令兒!」

陸夫人又氣又急,明顯有點抗拒,也不知道怕什麼,抬手在許不令肩膀上拍打,訓了幾句不中用,也無可奈何了……

……

叮噹叮噹——

風鈴在永不停歇的微風中輕輕搖晃,已經接近正午,臨近湖畔的花海卻不顯絲毫悶熱。

蕭湘兒走到木屋前,一襲紅裙肅立在無盡的雪白茉莉花之間,很有幾分與百花爭艷的味道。

諾大花海只有這孤零零的一棟木屋,便如同海中的一個小小的孤島,與世隔絕,除了風鈴|聲再無絲毫雜音。

蕭湘兒提著裙子,走到了木屋的門前,在屋檐下的露台上打量幾眼——躺椅、搖籃、風鈴,安安靜靜的擺在遠處。

在露台上看了幾圈後,蕭湘兒在其中一張躺椅上坐下,手肘撐著椅子扶手,看向旁邊掛著風鈴的小搖籃,抬手輕輕搖了下。

吱呀吱呀——

風鈴綁住沒有發出響聲,木質的搖籃搖搖晃晃,裡面還放著乾淨的被褥。

哪怕是第一次來,蕭湘兒也能想像出一個母親坐在這裡,看著搖籃里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微笑的模樣。

蕭湘兒手兒撐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盯著搖籃,不知為何,忽然有點羨慕了。

深宮十年,身為太后,享盡世間一切富貴,卻活的不像個女人。每天和行屍走肉一樣待在宮裡,身邊沒有父母、夫君、子女,未來的日子也能一眼望到盡頭。

曾經不知多少次羨慕過牆外的生活,羨慕過市井間那些小夫妻,為了生計辛苦奔波,可能很苦很累,至少有個盼頭,盼著日子過好,盼著兒女長大……

而她在宮裡,除了盼著死,便再無其他事情可做,可以說從嫁進宮那天就死了。

王侯將相、世家門閥,彼此聯姻是常事,大多時候門當戶對可以過得很好,但一旦過得不好,遠比尋常女子更凄苦。

只要家族利益衝突,婆家和娘家打起來、夫君和父親打起來的事兒屢見不鮮,而嫁出去的女子,只是一個身份罷了,死活其實都不重要,雙方交好的時候,即便死了也是親上加親,交惡的時候,即便活著也是個死人。

蕭湘兒自從嫁進宮成了太后,對於家族的使命就已經完成了,剩下要做的,只有在死之前別給家裡添麻煩,這種日子早就過夠了。

如今假死脫身,蕭湘兒哪怕不承認,也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換個身份重活一場。可她畢竟姓蕭,這個姓氏背了太多榮耀,容不得子孫後代有半點不屑。

她敢愛敢恨,但不是一個棄家族與不顧的人,否則當年也不會答應進宮。

現在太后死了,她還活著。

蕭湘兒一想起遠在天邊的姐姐和兄長,便會很自責,他們知道這件事後,應該會很失望很厭惡吧,恐怕都不會認她這個妹妹了。

堂堂淮南蕭氏的嫡女,死則死矣,竟然會苟且偷生……

可女人能像個女人一樣活著,誰又捨得死呢……

蕭湘兒趴在躺椅上,愣愣出神間,拿出隨身攜帶的紅木小牌,摩挲著上面的字跡,輕輕嘆了口氣。

解毒……

若是不喜歡,怎麼會給他解毒……

如果沒有太后這層身份,她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幾年後,恐怕也能這樣坐在花海之間,光明正大的叫上一聲「相公」,然後一起看著搖籃里的小娃娃。

蕭湘兒抬眼看著不大的搖籃,眸子裡帶著些許溫馨和憧憬。

許不令當年就躺在這個小搖籃裡面,可能也是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也不會說話,逗一下就笑一下。

誰能想到就這麼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