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楊洪昭聽了金國使者訴說,很快明白事情大體。

思來想去,他快速決斷,派人南下奏報朝廷,同時下令各州收縮兵力,將中興府,錦州,寧遠方向兵員不斷往北抽調至惠州邊境。

已經熟悉新軍作戰模式,火器戰術的楊洪昭親到陰水前線組織戰士修築挖壕溝,修碉堡,嚴陣以待,以防萬一蒙古人南下。

北面高峰巍峨,陰水北岸,有三條大道,兩條從北而來,一條從東向西,匯聚在惠州城外河谷。

楊洪昭發須半白,在馬背上遠眺,遠處三條大道盡收眼底,前兩天還有蒙古人士兵會衝到遠處山口向南眺望,意味不明。

可這幾天過來,再無一個蒙古追兵會追到山口來。

他隱約明白了蒙古人態度的變化,應該是主帥開始約束了,於是也下令,只要蒙古軍不越過山後,不予還擊,前沿陣地不再向北修建,維持當前界限。

至於北方流民……

楊洪昭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收留,畢竟如果這裡不讓他們過來,等餓急了,在金國和景國一千多里的國界線上,他們依舊可以找地方越過,然後流竄成寇,禍害百姓。

不過收留也不能白收留,正好此時戰後重建,各州缺乏勞力。

中興府囤積大量糧食,主要有兩部分,一部分是當初破金國時候從其他州縣搶來的,隨後有些州縣被皇太孫「大發慈悲」還給金國,中興府的糧食便十分富餘。

另一部分則是按照皇太孫吩咐,放手由烏林晃打壓大族獲取。

烏林晃果然就如皇太孫所料,為討好新朝,瘋狂打壓原來的金國大族,他的同胞,以示忠心。

此期間從遼東遼西大族手中收繳大量糧食錢財,剷除一些大族,楊洪昭則按照皇太孫預留方案,接手這些大族土地後,他親自出面,以景國官府名義租給當地無田地百姓耕種,還提出優厚條件,最初兩年不收任何稅,兩年之後收取每年收穫一成。

這對於遼東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優厚條件。

楊洪昭一直記得當初皇太孫交代他的話,遼東平原,南北千餘里,東西八百里,沃野千里,全天下少有的黑土沃土,要讓百姓有地可耕,調動百姓積極性,不出一代人,糧食能養半個景國。

與皇太孫南征北戰之後,他已經有一種無條件信任皇太孫的習慣,所以他一直奉行此策,不斷想方設法,將土地分給無地可耕的普通百姓。

如今才過一年不到,楊洪昭在遼西、遼東兩路聲望極高,景國朝廷受到極大擁護。

而且歷史原因也很重要。

比起金國統治,原本的契丹人、溪人顯然是更認同中原王朝的統治。

遼國太祖是前朝節度使,自奉正朔,稱景國人為「南人」。

遼國自上而下帶頭漢化,朝中權臣有漢人,遼國設官朝廷官吏如中原王朝,設科舉也用漢字,考的是儒學經典,尊奉的孔孟教化。

加上楊洪昭很得民心的舉措,認同感之下,統治甚至比之前金國更加穩固,戰後很快恢複生產生活,一派欣欣向榮。

此次蒙古人南下,甚至有很多人踴躍參軍,準備抵禦蒙古人。

當然,許多豪族也叫苦連天,楊洪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看不見,賬都算在烏林晃頭上。

而皇太孫推薦的固立川也非等閑,卻有能耐,在東面幫他快速鎮壓幾次小叛亂,抵禦好幾次北面金國殘黨襲擾,半年多來斬首超過超過一千,讓北面以完顏宗弼,完顏盈歌為首的金國殘部徹底膽寒,不敢再次南下,龜速北面雪林。

經過一年努力,新佔領的地區已經逐漸團結成一塊鐵板,甚至百姓開始自發向官府舉報金國殘黨蹤跡。

畢竟好不容易過上有地可耕的生活,誰也不想失去。

有此基礎,不知為何,楊洪昭頓時覺得充滿信心,即便惠州前線新軍只有六個營地,從各地匯聚的廂軍加起來也不過三十營左右。

也就是說,最終能部署到惠州前沿的兵力此時只有一萬八千人左右。

而根據這幾天的情報,圍攻上京的蒙古大軍至少超過五萬人!

後續可能還有部隊,可偏偏不只是他,就連前沿將士也毫無畏懼,每日修築戰壕陣地,按日常巡邏,似乎都不怕超過五萬人的蒙古大軍南下。

大概是百戰百勝帶來的信心,亦或是另一種凝聚人心的力量。

但見將士如此,他這個主帥又如何能讓眾人寒心?

……

很快,蒙古使者也來了,態度謙遜,表明他們只想報仇與金國人的血海深仇,無意與景國為敵,如果景國允許他們攻金而不干預,那麼他們將呈上優厚的供奉。

楊洪昭著實沒反應過來,因為蒙古人的服軟來得太快。

亦或者說,他還沒習慣景國地位的變化。

以前,在天下人看來,景國不過是南方的一個大一點的國家,一開始天下霸主是遼國,隨後是金國。

遼人、金人在官方稱呼中都不稱景國為中國,而是南國,稱景國人為南人,也不奉正朔。

所謂奉正朔,便是以宗主國曆法為紀年。像雲南地區,雖然歷史上有些時候獨立成國,但始終奉中原為正朔,紀年曆法都按照中原王朝的來。

在前朝,周邊國家無論南北東西,哪怕與之有邊境摩擦的,小戰打歸打,依舊是奉中國為正朔,採用中原曆法紀年。

可到景國就沒那待遇了,北方強國不承認,西北軍閥不承認,出兵還屢屢打不過。

而現在,特別是去年與金國大戰後,南北東西諸國紛紛上表來使,恢複奉景國為正朔的慣例,只是楊洪昭不在朝中,不知道那些變化,以致他現在對蒙古人的態度很意外。

若他知道朝中情況就不會意外了,如今景國儼然是天下第一強國的姿態,鐵木真又有戰略眼光,不會在打金國的同時得罪景國。

這種層面楊洪昭無法做決斷,他一面不放鬆加強北方防守,一面派人送兩國使者入京,讓他們自己到皇上面前辯解。

……

於是到了八月中初,就有了這樣的場面,兩個打仗的國家,使者一前一後到達開元,都說自己有理,要景國做主。

蒙古使者說,金國人殺了他們可汗的祖父,害死可汗的父親,還對草原實行慘無人的減丁政策,是血海深仇,國讎家恨,他們只是報仇,希望朝廷允許,他們會以牛羊回報景國。

金國使者說他們是景國的屬國,受到外人欺負,希望作為宗主的景國能夠出兵幫助,或讓蒙古人退兵,他們願意用國庫中所有金銀供奉景國。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情況。

皇上對此既感驕傲,又有些遲疑。

朝中也對此展開一些爭論,無疑,此事無論站哪邊都有收益,可無論站哪邊都會失去部分利益。

對此大家也展開激烈討論。

李星洲的意見自然成為焦點中的焦點,他本人其實傾向同意蒙古人的要求。

理由無非兩點。

其一,金國沒那麼容易滅,上京只是金國西面的一個戰略重心,就算沒了上京,沒了完顏離,那還不是有完顏盈歌,完顏宗弼么,他們肯定會繼續和蒙古人打。

蒙古人和金國與其它國家不同,那真的是血海深仇,鐵木真爺爺和父親都死在金國人手裡,金國人的減丁政策不知道殺了多少蒙古人男丁,讓多少人|妻離子散,所以蒙古是絕對要和金國死磕的,短期不行就長期打。

其二就是此時景國戰略重心在西面夏國,李星洲急於拿回賀蘭山、陰山、呂梁山中間的廣大區域,不適合兩線作戰。

……

「若此時見死不救,我宗主之國顏面何在,此番眾國來朝,奉我中國為正朔不過數月之前的事,此時鬆懈,有失天下人之心啊。

此時此刻,只怕天下番邦,四海屬國都在看著咱們動作呢。」德公一面說一面用手敲桌面,此處是政事堂辦公之地,裡面的人都是朝中二府三司大員,連皇上也在。

「能不能抵禦蒙古人,要不要和蒙古人開戰且不說,至少要做出姿態來。」

話音落下,樞密副使狄至就開口,「王相說得有理,不過就軍事而言,這樣還是不妥,一旦答應金人,不管開不開戰,都必須在北面囤駐大軍。

在遼西、遼東方向,景國有上千裡邊境線,如果大軍用於防範蒙古人,那夏國就很難打,河西也難以收回,會顧此失彼。」

德公喝了口茶,要是尋常小年輕是不敢和他這麼說話的,但狄至不同,有赫赫戰功,有救駕之恩,是康親王女婿,又是皇太孫愛將,年紀輕輕身居樞密副使,讓他也不得不承認和重視這個年輕人。

「那就放幾年再打,立威強過立功,待到威服四方,打個小小夏國還不是手到擒來。」德公接著說。

皇上沒說話,而是看向李星洲。

李星洲也沒說話,只是道:「諸位暢所欲言,還有沒有什麼想法,盡可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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