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御花園晚會+富家翁之心

中秋是一年中重要的佳節,何況是今年,大街小巷,人人張燈結綵,王府大宴賓客,李星洲還派人去清楊洪昭,不過被拒絕了。

這倒沒什麼,畢竟王府還邀請了何府、相府等,但李星洲也明白他們肯定是不會來的,中秋又俗稱「團圓節」,對這些注重家族的大戶來說,中秋節肯定是自家人過的。

王府里吩咐起芳和詩語後,李星洲也準備好到宮中赴宴。

他和季春生同行,沒有騎馬,因為路上人太多,行走並不方便。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宮中,大宴這次沒有設在長春殿,而是在御花園,因為秋菊正好,賞花賞月,才是中秋趣事,李星洲和季春生到大殿後來的人還不多,在太監指引下到達御花園。

花園裡人還是不多,只有何昭、薛芳兩人,還有三五個不太熟悉的翰林院官員,其他人正陸陸續續趕來。

李星洲上前跟何昭、薛芳打了個招呼,何昭還對自己兩天前放他鴿子的事耿耿於懷,哼了一聲不給好臉色,不過隨即又像喃喃自語,又像說給他聽的道:「楊洪昭的事,老夫會幫你的。」

「你說啥?」李星洲逗他。

「你……」何昭臉更黑了,最終還是忍住沒發火,這裡畢竟是御花園,哼了一聲岔開話題,「你那天是不是跟何煦說了什麼,這兩天他天天忙著準備武具。」

「我答應他可以去新軍演武場練箭。」李星洲道。

「胡鬧!」何昭瞪大眼睛:「他本來就不務正業,成天只知道東奔西走,一把年紀不成家也不學經史禮,天天就想著武刀弄棍。

這次從北方回來之後更是,只要跟他說話,總說什麼北方蠻夷之事!」

何昭氣得吹鬍子瞪眼:「我中原那麼多聖人他不學,盡想些外族蠻夷之事,這逆子是要氣死老夫。」

李星洲差點被他逗笑,何昭畢竟是比較保守固執的人,比起德公,他遠不懂變通,所以會有這種看法也不奇怪。

「要不讓他留在我軍中,如何?」李星洲試探性的問,在他眼裡,何煦可是難得的人才,他經驗豐富,走遍大江南北,和他談話中就知道,他去過西南的大理,上過吐蕃高原,往北到達過斡難河附近的草原,西北出過玉門關。

這樣一個人留在軍中就當行軍參謀也是綽綽有餘,畢竟他認識路啊,何況他所到之處是經商自給的,必然要懂當地風土人情,當地的語言就算不全懂,也會說一些,能知大意。

這對於李星洲來說可是非常難得的人才,不過他也不會貿然直接要人,畢竟何煦願意不願意是一說,還有就是何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對自己的子弟可能會有安排,而留在軍中等於任武職,如果家裡有餘力,可沒誰希望自己的後代擔任武職。

何昭果然猶豫了,愣了一會兒隨即又像是下定決定,板著臉噘嘴一臉無奈:「他那出息,留在軍中也好,至少有個出路。」

李星洲笑了,何昭鬆口,他就可以去找何煦說了,畢竟這個年代,父親對兒子的約束是十分嚴格的。

而何煦性格闊達,不喜歡被束縛,隨軍北上他應該願意。

不過畢竟是兒子,隨後何昭又小聲道:「他在那就託付給晉王了,犬子無能,不懂經使,不學無術,但吃苦耐勞確實能得,不然他也去不了那麼遠,王爺儘管吩咐吧,不過……必要時候也請光照一二。」

李星洲苦笑,這老頭不求人的時候你來你去的,求人就知道叫晉王了,不過他也沒在意,為父之人嘛,於是拱拱手表示答應。

這時旁邊的薛芳插嘴:「依我看,何公子也不是什麼不學無術之人,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能夠跋山涉水幾千里,怎麼能說不學無術呢。」

「薛大人謬讚了。」何昭很有禮節的拱手,做父親的,別人誇獎自己兒子當然高興,不過高興歸高興,何昭禮節依舊十分到位。

這倒不是說何昭更親近薛芳,其實恰恰相反,何昭對他即便不會搞什麼禮節,還老是黑著臉,說話直來直去的,可他其實明白,這說明何昭是更加把他當自己人的。

相反,他對薛芳禮節周到,說話客氣,反而是心裡有隔閡,何昭脾氣如此。

薛芳回禮,然後定了定神說:「我倒是覺得何公子的顧慮是有根據的,在下年輕的時候也在北方邊境任職過,在代州一帶,接著大同府,所以經常和往來南北的商人們交流,知道很多奇聞異事。

從大同府往北,過了陰山,再走幾百里,就是漠北草原,當年衛、霍兩位將軍擊破匈奴之地,如今匈人不在,但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漠北草原上的眾多部族依舊有當年匈人之風,善於騎射,兇狠狡猾。

據說這些人殺人不眨眼,平時少有積蓄食物,經常與人易肉而實,性格兇狠,而且人人從小習武,打起來男女都能上戰場,不過各部零散,經常互相廝殺搶掠。」

「哼,那不就是蠻夷化外之民嗎。」何昭不屑道。

薛芳笑道:「若要這麼說也沒錯,可是何大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啊。你讓一個家有萬貫之人和一個身無分文的人廝殺,你覺得他們誰敢拚命?

身無分文的無所謂,反正活著也難以為繼,死了就是死了,無非爛命一條,贏了說不定就一夜暴富,他一萬個願意。

可富家翁不敢啊,他要是死了,一輩子攢下來的萬貫家財就沒了。」

隨後薛芳看向他們,問道:「這種情況下,王爺還有何大人覺得富家翁會如何動作。」

何昭皺眉,沒說話,李星洲嘆口氣道:「這富家翁最有可能的就是無論跪下求饒也好,或者分錢給對方也要,都要想方設法避開這場戰。」

薛芳眼睛一亮,隨後道,「王爺真懂人心,不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而如此局勢下,我景國就是那富家翁啊。

好在漠北草原上是一盤散沙,不然當年的匈奴之亂,說不定又會延續,不過此時朝中可沒有衛青和霍去病啊,就算想有也不可能。」

何昭聽了這話不高興的哼哼兩句,反駁說景國有十幾萬禁軍,數萬邊軍,帶甲百萬,怎麼可能是那富家翁。

薛芳只是笑笑,然後禮貌的拱手認錯,沒有和何昭爭論的意思。

李星洲心裡卻對這曾經算計過他,結果在他打擊報復的時候又狡猾脫身的薛芳更加高看一層,此人雖說話刻薄,陰陽怪氣,但不得不說十分有遠見。

正如他預料的,後世無論是金國還是蒙古南下,中原做的反應都和他說的那個富家翁一樣。而且他也說到點子上,為什麼這麼做,因為沒有衛青、霍去病這樣的人物,也不可能有。

衛青霍去病官居大將軍、大司馬,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在景國,武官即便到頂級,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是做到和文官平齊也永遠不可能,還在好幾人之下。

而且不得殺士大夫的祖訓給了文官天生的優勢,在政治中武人永遠矮一頭,文官們用好聽的話說叫「以文馭武」,但在李星洲看來叫做既然馬兒跑,又不讓馬吃草。

底層的剋扣軍餉,高層的打壓武人,都在喝武人的血,然後又想送他們去邊境和外敵戰死,這就是景國的政治生態。

薛芳肯定是看得清楚,畢竟他是少數靠自己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的人,所以直接斷言說景國不會有衛青、霍去病那樣的人物。

對這個斷言李星洲是認同的,至少在當前政治生態下,武將功勞過高,肯定會被弄死。

除了他這樣特殊的,因為他是晉王,是將來皇權繼承者,也是皇室成員,不會和文官們分利。

道理也很簡單,蛋糕就這麼大,武官分走一些,剩下的就少了,特別是功勞高,身居高為的武官。

在以前歷朝歷代,文武的政治資源在基本是平齊的,在東漢時期甚至是大將軍掌最高實權,可到景朝變了,因為制度設計,官方宣傳,武人在天生矮文人一頭,還有抓在手裡的太祖祖訓不殺士大夫的免死金牌。

於是文官就能光明正大打壓武官了,只要誰敢把手伸過來砰蛋糕,直接給你剁了,管你有沒有功勞,不分蛋糕不說,還要讓你去送死。

這種狀態是非常可怕的,武人們待不下去,有不是天下只有你一個國家,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以史為鑒,三場戰役打得大宋落戶流水被拜為西夏國相的張元是宋朝人,後來蒙古攻滅宋朝,許多大將都是漢將領,自己把人才逼走,就是自尋死路,孔子辭職後曾氣憤的說過鳥是可以擇樹,但是樹不可以擇鳥。

雖然他是氣話,發發牢騷,但是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人才到哪都受歡迎,可一個國家如果留不住人才,那基本就離亡不遠了。

而景國如今政治生態,正如當初大送,是逼走武略之才,自廢武功,自掘墳墓。

所以李星洲又和薛芳慢慢談了一些他對此事的看法,不過薛芳十分謹慎,只是打哈哈,不深談,畢竟冢道虞的教訓還在那呢,直接被貶謫為庶民了。

他無奈,只能道:「現在確實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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