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郭藥師的憂慮+奇襲(上)

盧溝邊,兩軍安營紮寨,在河岸設置擋箭牌,對峙已有數日。

雙方士卒隔河豎起擋板,拒馬,不斷用弓弩互相攻擊,叫罵,造成的傷亡也十分有限。

對峙五天以後,景國前軍多了十幾個傷員,除此只為沒有區別,對岸的遼國也是。

這種對峙反倒讓士兵鬆散下來,郭藥師對此有些擔憂,因為他慢慢發覺,景國的大軍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精銳,與他記憶中十年前冢道虞伐遼時那支勢不可擋的大軍。

如今的景軍似乎紀律更加渙散,而且鬥志不高,別的不說,行進時隊形鬆散,很多人掉以輕心的談笑,戰還沒打,就開始談論回去之後如何風光。

而經歷幾天的對峙之後更是,一到正午,陽光毒辣之時,就三五成群從河邊擋板後退下,到旁邊樹下躺的躺,坐的坐,渙散怠惰。

郭藥師看在眼裡覺得不妥,但他是降將,有些話不好說。

只能在心裡想,畢竟人多,他們這裡只有先鋒精銳六七千,加上沿途不斷設防,分兵把守各個關口,以及封鎖通向南京的所有道路,為後續大軍開路。後續中軍加上西路軍,足超過十萬,還不算正北上的東路軍。

現在與遼國對峙的前鋒精銳都有四千左右。

十年前冢道虞帶來的大軍可遠沒那麼多,那時他正值壯年,也想建功立業,沒想被冢道虞大軍一路橫掃,差點丟了性命,他現在還記憶尤新。

現在的景軍,比起十年前,似乎更加死氣沉沉,鬆散而無力。

當然,他只是擔憂,也不能說出來,他是降將,話說多了,引人厭惡,招人記恨……

盧溝上的橋已被拆毀,想渡盧溝只有趟河過去,或者找船,但盧溝河水本來不深,周圍更沒什麼船,可拖趟河而渡,雙方都怕對面半渡擊之,所以盧溝成了一道界限,景軍一時不敢過去,遼軍更是不可能過來。

等下午,他帶著眾人來到盧溝北面的小山坡上,隔著河查看對面的果林。

果林不大,但遠離遼軍設防地帶,而且南面的雜草,一直蔓延到到河邊。

「容下兩百人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大部需要從更北的地方渡河。」郭藥師對身邊的童冠、楊虎、楊建業道,「再往北是一片淺灘,河床更寬,渡河很容易,但離開城門很遠,所以幾乎沒人設防。」

楊建業道:「我們不著甲,趁夜渡河,再遠也不會遠到哪裡去。」

郭藥師點點頭,虎父無犬子果然如此,楊建業雖是楊洪昭這個大帥的兒子,卻沒有嬌生慣養的毛病,身上都是血性,和這樣的年輕人配合,放心許多。

……

南京城頭,耶律惇用手遮著陽光,遠遠看向遠處密密麻麻的景軍大營。

他臉色發白,身體虛浮,身邊跟著他漂亮的小皇后,還有身邊一個高大的遼國大將,現在的遼興軍節度使耶律違,是遼國皇族,但血脈稀疏。

「他們在幹嘛,為什麼還不攻城?」年輕的耶律惇皇帝扶著城頭,緊張的問,語氣急促而不安,雙手緊緊握著城頭的磚塊。

「皇上,那些只是景國的前鋒,他們在等後續主力。」耶律違上前一步,解釋道:「等到大軍一到,他們就會開始攻城。」

「什麼!那些,那些只是前鋒!」耶律惇有些腦袋發暈,幾乎難以站穩,他的小皇后連忙扶住他。

「我們去跟景國人談,他們要什麼都行,要多少錢,要多少珍寶都給他們,讓他們撤軍不行嗎?」耶律惇看向耶律違,一臉期待的說,他眼下已經快被逼迫瘋,這幾天根本沒怎麼睡過好覺,城中還時不時有暴動。

耶律違搖搖頭:「皇上,已經找人談過了,景國什麼都不要,只要南京城,而我們……」他猶豫一下,沉重的道:「皇上,金軍已攻破大同府,北府宰相蕭干大人昨晚帶百餘人討回來,半夜三更入城,金軍已經到居庸關了,城西已經可以見到金軍居庸關上的大旗……所以我們什麼都能給,就是不能給南京,或者說……」

「陛下,我大遼國只剩南京城了。」耶律違沉重的說。

說完,年輕的皇上,同天及天生大遼可汗,天下兵馬大元帥,再也支撐不住,緩緩蹲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下,只有漆黑冰冷的城磚。

「去,快去把耶律大石找回來,朕要見他,朕要見他……」

耶律違低頭道:「皇上,昨天金人已經攻破居庸關,耶律大石就駐守在那,手下只有千人不到的殘兵,到今天也沒人回來……」

耶律惇不說話,拉著他的小皇后的手站起來,眼神空洞的說:「城防全交給將軍了,送我回宮。」

耶律違目送他的可汗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下,他才嘴角上翹。

居庸關確實被金人攻破,站在城西的城牆頭,已能遠遠看見居庸關上的金人旗幟,和連綿山崗的營帳,可西面並不是沒人回來,只是都被他截殺在榆河西段了。

他們要回南京就要過河,只要渡河,就會被他安排在河對岸的人截殺,拋屍河中。

從昨天到今天,已經殺了十幾人,如果耶律大石回來,他耶律違還是遼興軍節度使嗎?

顯然不可能再是,遼興軍是耶律大石一手帶出來的,而且此時此刻,危難之時,小皇帝也想起當初被他趕走的耶律大石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接管遼興軍,怎麼都不可能再送回去。

想著,他讓守軍好好盯著景國人,然後準備回城中府邸,他可從沒當過這麼大的官,住過這麼大的的寨子,好不容易有機會,誰願意睡在城頭。

城外景軍根本嚇不住他。

……

半夜,夜空下星辰稀疏。

郭藥師緊了緊腰間的刀,他身邊的是好兄弟張令徽,兩還帶了常勝軍軍最厲害的十九個弟兄。

遠處黑暗中,巍峨南京城牆黑壓壓的壓在他們心頭。

他看了左手邊遠處的果林,黑暗中什麼都見不著,他不斷安慰自己,那裡有兩個弟兄,只有這樣,心跳才會慢些,手也不抖了。

「待會你們都裝作疲憊的樣子,最好別說話。」他邊走邊小聲道。

眾人點頭,他們身上濕漉漉的,剛從河裡泡了一趟,現在夜風一吹,冷得要命。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很快,他們已經到城門前。

「站住!你們什麼人!」城頭上傳來契丹語,火把亮起來,城頭有三四個士兵舉起弓,已經對準他們。

「自己人!自己人!」郭藥師連忙舉起手,用契丹語大聲回應,黑暗中聲音傳出老遠。

聽到他們說的是契丹語,城頭的人才放鬆些,丟下一個火把,讓他們舉起來照亮自己。

郭藥師照做,然後對著城頭守軍解釋,「我是涿州常勝軍指揮使郭藥師,景國人太多,我們大敗,軍隊走散了,來投奔可汗!」

城頭守軍接著火光見他們一個個濕漉漉的十分狼狽,相信了一些。

「我給你們開門,動作快,快點進來。」其中一個守軍道。

郭藥師心中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旁邊的守軍卻突然拉住那個要去開門的,「你幹什麼,先去通知將軍來看看。」

郭藥師心中一緊,下意識握住刀柄,又連忙放開,敵人在城頭,這可怎麼辦……

……

居庸關城頭,還有兩邊山坡上,燈火通明,女真人吃肉喝酒,高興的享受著他們從西京搶來的戰利品,當然還有女人。這些女人一旦活過屠殺,就是戰士們的戰利品,可以帶回家為奴,或者當妻子。

金國大軍沒有越過居庸關一步,他們在觀望,看景國人怎麼打南京,看景國人的實力。

隨後幾天,連金國皇帝完顏都親自來到居庸關前線視察。

……

這些情報放在李星洲案頭,樞密院的探子自然是沒能力越過南京城去探查更加北方的情報的。

關於南京北面的情報,都是和王府做生意的商人送來的,他們可不會被任何人拒絕,金軍正盼著他們的物資呢。

越是戰亂的地方,東西越值錢,甚至能翻個幾倍,幾十倍,看就看有沒有膽子掙了……

李星洲看著這些情報噓噓不已,大同府還是被金人率先攻下了,而且因為攻城時積攢的仇怨怒火,大軍沒有聽從皇帝完顏烏骨乃善待民眾的政策,直接燒殺搶掠,據說城裡守軍家無辜百姓,死了超過十萬人。

他沒見過死這麼多人是怎樣的地獄景象,但光想想就令人脊背發涼。

但這在如此時代,並不算什麼,如果蒙古鐵蹄席捲而來,到時死的只會更多,而且不是數以萬計,而是數以百萬計。只是不知道當下蒙古諸部是什麼情況。

沒了遼國的壓制,金國又對草原不感興趣,這是蒙古諸部沒有掣肘,崛起的大好時機。

金國人起源於遼東,他們是漁獵名族,和游牧民族差別還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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