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尾聲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有期之夢

星辰爆炸的塵埃海像是一層層屏障,阻隔在天地之間,像是神話傳說得到驗證,天地被分為了九重,陽光被飄在天空中的灰燼反射,無法照到地面。地面一片昏暗,溫度急劇下降著。

隕星爆炸的餘波還在以難以想像的高速平推著,翻滾的餘燼中充斥著高溫,方圓千里沒有了飛鳥,喧天的塵埃構造出了一片生靈無法存續的煉獄。

莫說是高空,相聚萬里之遙的大地都被爆炸的熱浪席捲了,所幸爆炸的中心點是一望無垠的鏡湖……

鏡湖的水已被煮沸,大量的魚類屍體從水下浮出。

白藏沾著銀裙的身軀浮出水氣蒸騰的湖,雪白的身軀因呼吸而微微起伏著,其上血水如絲,魚類泛白的屍體漂浮在側,看上去竟像是灑在水中的花瓣。

那一聲龍吟是司命聽到的最後聲響,她的神識終於不支,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識海嗡然一黑,也輕飄飄地倒在了神殿之中,金烏神國同時瓦解,化作一道金光,向著上方的雲層飛去。

龍吟聲中,意識不清的白藏卻猛地驚醒,渙散的銀白之眸聚在一起。

她認得這聲龍吟。

數千年前,她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那時的她尚未登上神座,在大地西北處,暴風驟雨,她站在荒原上,目睹了赤紅色的閃電從天而落,隨後無數騰蛇巨蟒朝著那道閃電撲去,彷彿餓了千年的饕餮見到了滿城盛宴。

狂風驟雨里,血腥氣從遠處飄來,白藏知道,那裡發生了劇烈的爭鬥,其後,一聲古遠悠長的龍吟響起,覆蓋了所有嘈雜的聲響。

那聲龍吟屬於新的龍王。

它是……雷牢!

永生界的神主,現存龍類生命最強大的王,雷牢!

白藏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可如果來者真的是雷牢,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暗主還要兩個月才能掠過雷牢星,哪怕它失手點亮了雷牢星,那也是兩個月之後的事了,為何白藏神國才剛剛覆滅,雷牢神國就已經開啟了?是誰點燃的星星?

白藏第一反應是葉嬋宮,畢竟這一場阻截星辰的戰鬥里,葉嬋宮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可暗主還未被真正驅逐離去,葉嬋宮縱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真正通天!

白藏暫時想不出答案。

她爬出了鏡湖,來到了岸上,她看著倒在地面上的陸嫁嫁與司命的身影,確認她們還有氣息後坐在她們中間,什麼也不想,只是躺在草地上,仰頭看天。

雲海里出現了巨大的黑影!

黑影在雲層中高速移動著,鱗片開闔,發出盾甲撞擊時才有的聲響,古龍的長嘯聲宛若天空中沉雄的風,威嚴回蕩。這七重塵埃海彷彿是它的世界,而當它身軀擺動時亦爆發出了四海翻騰,五洲震蕩的浩大場面,雷牢已是如此,當初的萬龍之首燭龍,在生前又該是何等的恐怖?

龍王穿越厚重的塵埃,古老的鱗片無懼高溫,矯夭舞動,騰空而去。

雷牢找到了寧長久的神魂。

三千多年前,寧長久作為羿的最後一世被鵷扶殺死,神魂在雷牢的永生界里存放了兩千年,直到姮娥從月囚歸來。所以雷牢對於這道神魂是無比熟悉的。

寧長久的神魂飄在雲端,像是翅膀燎火的蝶。

雷牢巨大的頭顱圍繞著這道神魂。

雷牢的形象與古神話中對於龍的描述是相近的,不同的是,雷牢擁有整整三個頭顱!

那是三個不同年齡段的頭顱。

它最為蒼老的頭顱在中,旁邊兩首是青年與壯年的頭顱。

它燈籠般的金色巨瞳凝望著寧長久殘破的神魂,鼻腔中噴吐著龍息,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

它發出同樣沉雄的嘆息。

雷牢按照與葉嬋宮的承諾,張大了巨口,以氣吞山河的姿態,將寧長久的神魂吞入了身軀里,然後撞破層雲,衝上蒼穹,飛入了位於虛境的永生界中。

寧長久在罪君神國崩塌時曾說,我如何離去,就會如何歸來。

他本就是葉嬋宮從永生界里撈回來的,如今他又要回到那裡,再次復生,只是下次醒來,不知該是何時了。

龍吟聲消失在了層霄之間。

葉嬋宮拂去了身前的水鏡,她的容顏依舊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以指觸頰時,指尖縈上了濕潤之物。

趙襄兒坐在三千世界的白雲上,此處依舊是白雲悠悠仙鶴來往的寧靜景象,她從遠處收回了視線。微風吹過她的臉頰,鞦韆般擺動的小腿卻不再晃動,少女的身姿靜若雕像。

雪羽小雀跨越千山萬水從遠處飛來。

她化作了雪鳶的模樣,單膝跪地,將信紙交給了趙襄兒。

趙襄兒接過信,拆信,展開。

……

『襄兒,近來可好?

劍閣庭院的花昨日開了,我偷閑去賞,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若是趙國,花應該還要開得更早一些,那場三年之約未能久留,我一直很遺憾。近日寢食不安,我也時常有衝動要來西國見你,但我一直不敢來,因為我知道我瞞不過你,只是不曾想,我們都沒有面對面相見,你就已經猜到以後要發生的事了,襄兒真是冰雪聰慧啊。

暗主遲早要將隕星投往人間,我不確定會是什麼時候,但我猜測是白藏神國亦或泉鱗神國覆滅之時,天空中沒有城牆,只有雲與鳥,須有人以肉身為牆將它們截留天上。

這也算是與暗主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鋒。

襄兒無需憂慮,五百年前,大家雖沒能推演到今天這一幕,卻也為死亡做好了準備。

永生界將是我暫時的沉眠之處,生命權柄將重塑我的肉身,也不要擔心我們會相忘,夢境權柄將是我今生記憶的錨點……且當我只是做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切如昨。

師尊說我將會沉睡八年。

自我們第一次走出太陽時,距今已六千年了,若論文明之火的延續,那更是十五億年的不可想像的漫長歲月,八年與之相比,似乎只是彈指一揮的剎那,但我依舊有些放心不下。

我喜歡你們,也喜歡這個世界。

關於空間的權柄,我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我想到了鵷扶的無限,它的無限是由時間與命運組成的,是單一世界線上的無限,而當年,師尊會不會與你聯手,以時空創造出了嶄新的無限呢?我並非是回到了十二年前,而是從一條世界線上,跳躍到了另一條十二年前的世界線上,在這個世界裡,我正過著截然不同的一生。

當然,這樣的說法可能有些不可思議了……

這些年與襄兒聚少離多,心中始終是挂念與愧疚的,先前相聚雖然短暫,但襄兒的笑容與三千世界的美,我會一直記得。

八年後見。』

信紙疊好,趙襄兒平靜地看過,將它收回了袖中,風從遠方吹來,卷著長空中激蕩的熱浪,拂開了黑白分明的眉目。

「八年後見。」

她對著遠方招手,凰裙在雲中舒捲。

……

……

陸嫁嫁從夢中驚醒,她直起了身,胸脯劇烈起伏。

她側過頭,發現司命也在不遠處沉眠著,司命分不清是睡著還是昏迷了,眉頭依舊微蹙著。

陸嫁嫁無法抑制自己的喘息,她的手指陷入了長發里,緊緊扶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她回憶著先前的噩夢,側過頭向右邊望去。

白藏正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稀疏的光,她的身前,是一條疊著的,纖塵不染的圍巾。

白藏回過頭,看著陸嫁嫁,道:「你醒了。」

陸嫁嫁連忙問:「長久呢?他……在哪裡?」

白藏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陸嫁嫁目光微垂,聲音發顫:「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他……他在……啊!」

陸嫁嫁慘哼一聲,她雙手抱頭,抵著棉被。方才的噩夢裡,她看見星辰墜落,看見寧長久懸空而立,被隕星砸了個粉身碎骨……

白藏能猜到她夢到了什麼,她說:「這不是夢。」

陸嫁嫁的手停止了顫抖,她再次抬頭時,眼淚從眸子淌下,她的眼眸氤氳著霧,空洞而蒼白,只是木訥地看著白藏,不見一絲生氣。

陸嫁嫁停止了思考,她的身軀冷得哆嗦了起來,心臟難抑地絞痛著,記憶中笑容溫柔的少年不見了蹤影,無窮無盡的酸澀感像是識海中飄浮的積雨雲。

她無法接受,也不敢去想,她甚至沒能經歷最終的生離死別……

白藏看著陸嫁嫁近乎崩潰的模樣,道:「放心,他沒有死。」

陸嫁嫁沒有動靜,片刻後才緩緩抬頭,蹙起眉,似在懷疑方才是不是幻聽。

白藏重複道:「他沒有死,這個世界上,能救活寧長久的只有雷牢的永生界,如今,雷牢神國已經開啟,它已將他帶回了永生界中,若不出意外,此刻的姮娥也在永生界里了。」

陸嫁嫁沒有聽明白,永生界……那是雷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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