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尾聲 第四百五十一章 白藏斬靈

十二月初,人間的大雪還未卷至西國,兩日短暫的相聚卻已結束。

西國的城內,趙襄兒與寧長久吃過了面,一同走在異域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們看過了各種各樣的表演。

這是太陽墜落之地,西國的人們對於太陽也有著狂熱的崇拜,都城的街道上,幾乎隨處可見與太陽有關的雕像,飾物,哪怕披在象身上的紅毯,亦繪著抽象的太陽圖案。

寧長久與趙襄兒走過街道時,他們手牽著手,卻似是虛無的影。

漸漸地,行人越來越稀疏,周圍也安靜了下來。

趙襄兒停下了腳步,抬起手指向前方。

寧長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

「這就是朱雀的神像么?」

寧長久看著前方的雕像,那是一個盛裝長裙,佩金鈿冠的女子,女子雍容慈柔,宛若深居簡出的王妃,她背對著夕陽,五官似蒙著一層淡淡的黑紗,看不清面容。

趙襄兒輕輕點頭,她的手指沿著這尊黑色的神像向上,指著某一片虛空,道:「等到朱雀年至,朱雀神國應會在那裡開啟。」

寧長久道:「希望她真的不是敵人。」

趙襄兒望著朱雀之像,道:「她或許不是人間的敵人,但有可能是我的。」

寧長久與趙襄兒在朱雀神像前立了許久,各自想著事情,一直到夕陽西下。

「好了,這兩日玩鬧也過去了,之後不許再耽擱時間了。」

回去的路上,趙襄兒注視著寧長久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只可惜我無法離開三千世界,之後的路不能與你同行了。」

離別一年相逢兩日已然不易,在此之前,他們的神魂更是孤寂了三千五百年。

寧長久道:「沒關係,你在西國等我回來就好。」

趙襄兒淡淡地笑了笑,笑容稍縱即逝,「嗯,好好保重,一路走來已經死掉太多人了,我們若再死掉,這個世界未必還能再等到下一批修道者的成長了。」

寧長久道:「放心,神國之主不足為懼的。」

趙襄兒想了一會兒,問:「神國是規則的象徵,如今這麼多神國毀滅,對於世界會有額外的影響么?例如規則的反撲?」

寧長久搖頭,道:「神國本就是世界規則之外,由暗主創造的東西,毀滅它們不會影響什麼。」

趙襄兒點了點頭,她盯著寧長久的眼睛,卻總覺得,他似乎還在隱瞞什麼。

「總之不必擔心。」寧長久微笑道:「這兩天與你們在一起,我很開心,我會一直記得的。」

趙襄兒蹙眉道:「別這樣說話,又不是生離死別。」

寧長久看著少女的臉,輕輕點頭,兩人擁抱了一下,然後一同朝著三千世界的上端走去。

世界之上,陸嫁嫁與司命皆在修行,陸嫁嫁開始調動真正的劍靈同體之力。

她盤膝而坐,白裳飄拂,三千世界的靈氣朝著她匯攏過去,陸嫁嫁的神念以西國為起點,向著整個人間開始擴散。

神識所能延展的範圍很快逼近了極限,但散落在人間的劍也得到了感應,釋放著微弱的劍意給予回應。

陸嫁嫁感知著它們的方位。

她做不到振臂一呼百劍來朝的壯景,只能感受到它們模糊的位置,然後前往人間,將它們一一取出。

劇烈的消耗之下,陸嫁嫁的神念很快枯竭,這種枯竭感像是置身虛空的人,身軀在肺中搜刮可憐的空氣,窒息帶來的昏厥感很快壓來,控制不住的靈氣溢出身體,宛若肌膚上生成的薄汗。

陸嫁嫁在苦撐許久後神念微松,身軀因喘息而劇烈起伏,她下意識地向身側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有抓到,落空感促使陸嫁嫁回神,她看著西國一望無垠的世界,調整呼吸之後開始延展第二輪的神念。

司命此刻在一間倒懸著的小閣樓里,閣樓呈現著絕對的寂靜,因為司命寄出了她的殘缺的日晷。

這是她當初在鵷扶神國守望的聖器,是時間權柄的源泉,只可惜其中一半在萬妖城時破碎了。

但最近,司命驚訝地發現,這個日晷的裂痕處,竟有一種殘月漸漸盈滿之感——殘缺的日晷似在緩慢地變得圓滿!

司命不解其意,很快,她意識到,這會不會與世界漸漸變得真實有關。

時間這樣東西,它與空間一樣,無論有沒有被提煉為權柄,都絕對存在於世。當暗主對於這個時空的影響力越來越衰微時,破碎時間的權柄反而趨於完整了……也對,時間於人類而言永恆存在,相關的權柄又怎麼會消亡呢?

司命看著依舊殘缺的日晷,冰眸間的風雪色越來越重。

如果有朝一日,日晷盡數復原,又會如何呢?世界還能回溯么?若可以回溯,那麼能直接追溯未來看到他們的結局么?

無數的想法紛至沓來。

司命的銀髮隨著心緒翩亂無風而舞,一襲神袍亦是獵獵作響。

她收回思緒與日晷,一切復歸安靜。

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鵷扶神國。

鵷扶是暗主第一個立在人間的傀儡,其意志所代表的,應也是暗主的意志。

暗主賜予了鵷扶無比強大的權柄『無限』,無限的權柄是由時間與命運交織而成的——人在一條時間線上做出無數選擇,這些選擇連在一起,便是所謂的命運。

但歸根究底,這只是單一時間線上的命運,無論無限權柄怎麼樣延伸,依舊逃不開一個固定的世界。

所以鵷扶即使擁有無限的權柄,也沒能逃離自己被殺死的命運。

如果死亡在最終註定了,那要怎麼樣才能改變這個結局呢?

司命忽然意識到,在寧長久上一世的結尾,師尊很可能找到了答案,只是她已來不及將這個答案說出來了。

時間飛逝,夕陽下山之際,陸嫁嫁的神念已完成了第二輪的擴展。

若識海為圖,那陸嫁嫁的識海上,已有三十餘個光點了,那皆是當年仙劍的散落之地。

寧長久來到了她的身後,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子,伸出手撫著她的後背,為她渡入靈氣,加速調息。

陸嫁嫁感知著身後傳來的暖意,緊蹙的眉鬆了一些。

「你剛剛去哪裡了?」陸嫁嫁問。

「與襄兒一同去看了眼朱雀神像。」寧長久回答。

陸嫁嫁點了點頭,說:「我已尋到三十二柄仙劍的下落,稍後群峰之行,我可以順路將它們一一取出。」

寧長久柔聲道:「辛苦嫁嫁了。」

陸嫁嫁呼吸漸漸平穩,她睜開眸子,問:「我們何時出發呢?」

寧長久遙望遠方,道:「就今夜吧。」

陸嫁嫁問:「我們先去哪裡?」

寧長久答道:「古靈宗。」

古靈宗……

陸嫁嫁不由想起第一次於皇城見到吞靈者時的情形。

那時同生犄角的吞靈者破開虛境,巨大的身軀山嶽般砸向大地,她握著劍,無力地面對著那樣的惡魔,那一刻,她覺得境界似乎失去了意義,境界懸殊之下,自己也只能如凡人人一樣在大地上等待一視同仁的死亡。

如今時過境遷,他們竟要成為屠殺那些惡魔的劊子手了。

陸嫁嫁默默地回憶著。

司命從閣樓里走出,來到了他們的身邊。司命漆黑神袍上月雀的紋路還未彎曲淡去,細月於身後勾勒著,照得銀髮如瀑。

趙襄兒很快也來了。

趙襄兒將一隻疊得很醜的紙鶴送給了寧長久,紙鶴並無他意,只是祝福。

寧長久看著紙鶴,道:「這一定是襄兒親手疊的吧?」

趙襄兒哼了一聲,道:「那當然,我一向心靈手巧!」

寧長久笑了笑。

趙襄兒看著他,認真道:「如遇不測,不要勉強,須知世界無垠,人力終究是有限的。」

寧長久卻道:「下次相見,希望能在世界的盡頭見到襄兒。」

趙襄兒眼眸流轉,星光化作光點在其中閃爍著,她略帶笑意道:「少說大話了,能不求本殿下饒命就算不錯了。」

司命疑惑道:「他們在說什麼?」

陸嫁嫁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懂。

寧長久平靜道:「我們在以己喻物。」

趙襄兒附和著點頭。

她們在三千世界的中央告別,許諾了下次重逢的日子。

……

幽冥神殿里,寧小齡已拿到了惡寄來的書信。

她讀過了書信,望向了冥殿後方的大門,清秀的眉目間寫滿了愁容。

將吞靈者殺到特定的數量,投喂定量的靈氣,維持暗主最基本的運行,防止它殺死擁有先天靈的修行者……這個計畫聽上去固然簡單而美好,但實際操作卻是猶未困難的。

首先,寧小齡無法確定整個墟海中究竟有多少吞靈者,它們分散在茫茫墟海里,每一個皆皮糙肉厚,要殺死並不容易。

更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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