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尾聲 第四百四十二章 鏡子

若是尋常習武之人的比斗,那頂多只是長鞭如電,裹著殘影雷厲風行地襲來。

但司離身影動時,邵小黎感受到的,則得一條黑暗的長河,以雄壯的姿態朝著自己劈頭落下。

大河臨頭,邵小黎無處可躲,唯有舉劍刺去。

長鞭與劍相觸,一股柔韌的力量卸去了劍的鋒芒,反而靈巧地將其裹住,鋒利的劍一下子被裹成了密不透風的棒槌。

四師姐握鞭,蠻橫一扯,邵小黎被拉得身子前滑,劍更是直接被脫手奪去。

她想要以靈氣將其重新掌控,漆黑的長鞭又快速揮落,結結實實地甩在她的身上,邵小黎哪怕以臂去擋,依舊可以感覺到自己渾身的竅穴氣府皆被氣力透過,為之一震。

長鞭一觸即走,再度揮落。

邵小黎施展遁法飛速後撤,可哪怕遁入虛空之中,那長鞭的尖端依舊能如毒蛇追索般越空而來,將她抽出虛空。

兩人的身影在洛河上高速移動著,她們的打鬥動作幅度不大,皆沒有使用五道境的力量,否則可能會打得這洛河天翻地覆。

邵小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好似水做的,那鞭子明明只觸一點,餘力卻漣漪似地擴散全身,引得周身如被擂動的鼓,也如被煮沸的水,她稍一動力靈力,身子骨便有一種被切割之感,苦不堪言。

少女尚在與苦苦躲閃之際,四師姐的身影已冷漠地浮現在了身側。

邵小黎足下生根,驟停身影,想要與之錯開,但司離似能將她所思所想看得一清二楚,邵小黎停步之際,四師姐身軀一扭,一個鞭腿對著她的腰肢砸來。

邵小黎避之不及,再度倒滑出去,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司離持著長鞭在她身前出現。

她的一系列動作非但行雲流水,還帶著令人賞心悅目的暴力之美,邵小黎在渾身疼痛之餘,亦感受到了那種雷厲風行的招式之美。

司離將奪來的劍拋還給了她。

邵小黎接劍,咬著牙,忍著痛意,道:「師姐……好強啊。」

司離卻道:「你的道法根旨不錯,但修道年月太短,終究虛浮,待你基礎牢靠,應能看清我的招式。」

邵小黎身軀中的痛意一波接著一波爆發出來,她嘶著牙緩緩直起身子,將劍握牢,劍柄的紋路與掌心肌膚貼得太緊,幾乎滲了進去。

「以前四師姐與大師姐學兵器之際,也是如此的么?」邵小黎問。

司離回憶道:「倒也不是,大師姐當時與我的差距,遠比現在我與你更大,我用盡渾身解數,也敵不過師姐一根手指。」

邵小黎好奇道:「那現在呢?」

司離搖頭道:「師姐高深莫測,我哪裡知曉?」

邵小黎問:「你沒與大師姐再比斗過么?」

司離認認真真說道:「我自武道兵器大成之後,師姐就不與我動手了,而是以德服人。」

邵小黎訝然道:「為什麼?」

司離解釋道:「應是師姐宗師風度,怕我輸得太多,道心受損吧,其實那時我道心早已磨礪百年,哪有那般脆弱呢?」

邵小黎弱弱道:「也有可能是大師姐生怕自己不慎輸個一招半式,顏面無光,所以選擇最為穩妥的輩分壓人。」

「這是什麼話?」司離眸光微厲,肅然道:「師姐豈是那愛慕虛榮之人?起來,繼續修行!」

……

十一月末,天氣愈發寒涼,北國更是早已飄起了雪,唯有不可觀中依舊是春光融融的景,風從遠處吹來,捲入雲海之時,心也會在跌宕的雲浪中覓到難得的平靜。

寧長久垂直立在懸崖峭壁上,仰起頭看著崖上立著的陸嫁嫁與司命,道:「當年,我就是從這裡跌下去的。」

陸嫁嫁低下頭,看著平行於雲海的少年,問:「下面是什麼呢?」

司命道:「應是月亮吧。」

陸嫁嫁不解道:「月亮不是在上頭么?」

司命笑道:「不可觀豈可以常理論之,嫁嫁一雙眼眸生得好看,怎麼還是勘破不了迷障呀。」

陸嫁嫁冷哼一聲,道:「我才不信。」

司命望向了寧長久,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寧長久卻半點不給面子,輕輕嘆息,傷春悲秋道:「雲海下面是我十六歲至今的人生。」

司命胸脯起伏,擰了擰手腕,強壓下揍人的衝動。

她曾是時間權柄的主人,如今也知曉了寧長久前一世的過往,她心中依舊布著疑云:「時光流轉真的能溯回十二年么?」

陸嫁嫁對此也有困惑,順勢問道:「即使可以溯回十二年,為何你不在觀中,而在趙國皇城呢?」

雲浪翻滾,前塵往事浮光交錯間湧入識海,寧長久回眸望去,瞳孔也變得雪白。

她們的疑問寧長久也想過許多遍。

若只是溯回時間,何至於歷史都改變了呢?

若不是溯回時間,那又是什麼,他是存在於一個嶄新的世界裡嗎?

他想不出答案,便微笑著回答道:「也許是因為嫁嫁就在趙國皇城吧。」

若是前幾年,陸嫁嫁可能會為之觸動,覺得是命運冥冥的安排,但此刻聽聞這等話語,只是冷哼著說了聲『花言巧語』,然後學著當年師尊將他打落雲崖的模樣,手指一點,觸及他的胸口。

寧長久也很是配合,慘叫著跌入雲海,不見蹤影。

司命看著陸嫁嫁,微笑著讚許道:「以胡言亂語欺嫁嫁心善,確實不可慣著他。」

陸嫁嫁傲然點頭,道:「那是當然。」

司命繼續道:「他於趙國皇城蘇醒,怎麼可能是因為嫁嫁在皇城的原因呢,分明是因為趙襄兒在那裡啊。」

「你……」陸嫁嫁玉腮微鼓,看著雪瓷勾起的可惡唇角,更生氣了。

寧長久見她們拌嘴不停,也不為自己擔心,嘆了口氣,慢悠悠地回到她們身邊。

不可觀之行來去匆匆。

他們始終沒見到師兄姐們一面,唯有雲海中色彩斑斕的光彩昭示著他們的存在。

雲海一覽後,寧長久與她們越過崑崙,回到了萬妖城中。

萬妖城恰好下起了深秋的最後一場雨。

他們立在萬妖殿外,極目遠眺,群山在雨中猶泛著蒼翠之色,大片的紅楓也似綿延的烈火。

他們就在這裡等待十一月的過去,等待舉父神國的開啟。

天竺峰高不可攀,妖神殿更帶著神聖之感,所以哪怕四大天王人去殿空,其間的陳設秘籍也未被其他妖怪洗劫。

寧長久以太陰之目尋到了密室的所在,走入其中,翻看妖族所藏的秘籍法典。

其中藏得最為隱秘的,莫過於萬妖訣、法天象地、身外身之類的絕世功法。

萬妖訣的法門很簡單,但要真正修成,得靠大量時間去吞噬其他妖怪。

法天象地與身外身同樣如此,入門尚可,但精通很難。

寧長久看這些秘籍,只是因為猜測六耳獼猴也會,所以要做到知己知彼。

司命與陸嫁嫁也未在修行上懈怠,她們在妖神殿中打坐冥想,以近乎水滴石穿的毅力,讓自己的道法基礎更為穩固。

修道之餘,司命以夯實道法為由邀請陸嫁嫁進行比試,陸嫁嫁起初傻乎乎地答應了,接著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壞女人的對手,而司命也本著公報私仇的比武道德,連續幾日將她從比武場一路追殺回了妖神殿。

司命再要尋陸嫁嫁比試,她便堅決不答應了,說要與司命坐而論道。

於是寧長久修行之餘,便能看到兩位絕美女子有模有樣地坐在屋檐下唇槍舌戰。

他唯恐被捲入戰爭,避之不及,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在妖神殿後眺望星海圖。

那是萬妖女王曾經的位置。

星海圖中,原本被遮蔽的近處星空顯現出了它的模樣。

寧長久看著天空中旋轉的星辰,星辰巨大的體型在宇宙中不過滄海一粟,只是會發光的塵埃。

但寧長久依舊很長時間都耽溺在這種深邃幽寂的美麗里。

夜深之時,寧長久從大殿深處回來,他聽著外面微弱的論道聲,又看了看空空蕩蕩的鍋灶,無比懷念小黎。

他嘆了口氣,親自開始做飯。

寧長久以靈氣將其加速煮熟。

若是邵小黎在這裡,一定會指責他不尊重食材,邵小黎做飯菜之時,是很遵循自然美的,一鍋肉該燉多久就必須燉多久,不遲一分也不早一息,對此,寧長久也時常建議她不要當什麼洛河正神,去當一位女灶王爺算了。

寧長久想著這些,竟也笑著收了靈氣,任由火焰將其慢慢煮透。

他坐在一旁,聽著耳畔火焰炸開柴火的聲音,也聽著殿外傳來的,遙遠依稀的雨聲,聽著聽著,那微弱的雨聲竟蓋過了一切,成了耳畔唯一的聲響。

安靜之時,過往的點點滴滴總會不由自主地漫上心頭。

寧長久恍然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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