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尾聲 第四百三十九章 滅國

十一月中旬,一場暴雨自中土傾瀉而下。

洛河的決堤之處已用山石修補好,古煌的遺址也被沉澱下去的塵埃沙土覆蓋,不再有靈氣冒出。

姬玄正組織著樓中的修士修繕神樓,在原君與劍聖的先後衝擊下,神畫樓的歷史圖層也在大戰中磨損,難以修復,許多歷史祝定要永遠退出歷史舞台了。

附近倖存的松垮山體在暴雨中形成了泥流,寧長久等人順著山坡馭劍而下,看上去是踩在泥龍背上的。

洛河在暴雨中漲著水,平日里清澈的河流裹上了大量的泥沙,渾濁翻騰,奔湧向北冥。

邵小黎在河邊停下了腳步,她看著早已荒涼的兩岸,左顧右盼,線條柔和的眉時而蹙起,時而舒展,似在追尋著過往留存下的印記。

司命看著目光流離的少女,問:「還記得這裡嗎?」

邵小黎輕輕搖首,道:「記不太清了。」

司命握住了她捏緊拳頭的手,將其揉鬆了些,微笑道:「少小離家老大回,大都是物是人非的,就像上次白藏帶著我回鵷扶神國,我亦沒有當年的熟悉感,甚至覺得,當初高座神國的美好,是不是七百年來記憶不停美化後的幻覺。」

司命說起此事,不由再度想起白藏的惡行,此刻白藏正在河邊用爪子扑打上漲的江水,全神貫注地練習捕魚,司命來到她的身後,將她踹入了河中。

白藏喵嗚地叫了一聲,炸著毛踏水而起,狼狽地撲回岸上,也不敢去凶司命,只是默默地躲到了葉嬋宮的身邊。

邵小黎看著這一幕,細細地笑了起來,輕聲道:「雪瓷姐姐可真是……」

「真是什麼?」

「真是喜歡懲惡揚善!」

「嗯,小黎也是慧眼如炬。」

白藏聽著她們虛偽的對話,默默合上了自己圓圓的耳朵。

她望向了一旁的葉嬋宮,她立在葉嬋宮的腿邊,少女小腿纖細極了,卻不顯骨感,唯有稚嫩之美。

葉嬋宮凝視著河流,不知在想什麼。

邵小黎與司命走近之後,葉嬋宮垂眸斂神,忽然道:「當初洛神與我們分別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邵小黎神色微動,立刻道:「洛神的話語可不關小黎的事呀。」

葉嬋宮淡淡地笑了笑,道:「不是壞話。她只是說,洛河始終在這裡,只要你來,那隨時都在。」

這一次換邵小黎失神了。

葉嬋宮莞爾道:「故地重遊,難免感慨,不必放在心上。」

司命看著葉嬋宮的面頰,道:「師尊還在練習微笑么?」

葉嬋宮微怔,道:「寧長久告訴你的嗎?」

司命也微怔,「沒有呀,其實……其實大家都能感受到的,師尊很努力在表達自己。」

「是么……」葉嬋宮伸出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面頰,她嘴唇微抿、挑起,復又歸於平常,最後,葉嬋宮輕輕搖頭,不知是不是在失落。

邵小黎看了司命一眼,微微埋怨道:「這樣的事,我們偷偷知道就好了呀,為什麼要說出來啊。」

司命自信道:「師尊氣度非凡,當然不會在意,哪裡像小黎你。」

葉嬋宮望向了陸嫁嫁,柔和道:「嫁嫁,你過來一下。」

陸嫁嫁正與寧長久說著話,有些奇怪地走了過來:「師尊,怎麼了?」

葉嬋宮道:「嫁嫁,以後你就是這一代雷打不動的大師姐了。」

司命愣在原地,她看著寧靜清美的少女,頭一次激起了『欺師滅祖』的衝動,但如今月已復現,她也不敢造次,只能眼睜睜看著陸嫁嫁對自己露出挑釁般的微笑。

邵小黎也在抿唇偷笑。

「小黎在笑什麼呢?」

欺軟怕硬的司命眯起眼眸,望向了邵小黎。

「哎,小黎沒有笑。」邵小黎一邊說著,一邊跑到寧長久的身邊,尋求庇護。

司命淡彩色的長髮在洛河的風中飄著,她嘆了口氣,環顧四周,悠悠地收回了目光,也走到寧長久的身邊,問:「之後我們先去往天驥神國還是原君的國度?」

寧長久斷然道:「天驥國。」

他解釋道:「如果原君沒有騙人,那他與這片大地的羈絆亦很深,我們若要殺死他,恐怕會對世界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況且,它是太初六神之一,應還知曉許多我們未知的秘密。」

司命點頭道:「嗯,只是原君神國的位置尚不明確。」

寧長久道:「如今神國不再隱蔽,找到它們只是時間問題,在這之前,我們或許還能去天榜,見一下惡。」

司命注視著他,問:「見完惡之後,我們去西國么?」

寧長久道:「是該去了。我的直覺告訴我,我能在那裡得到什麼。」

司命冰眸凝起,淡淡道:「能得到一個未婚妻。」

寧長久笑道:「孤雲城時,我看你們不是相處挺融洽的嗎?」

司命細齒微咬,「你還敢提此事?」

寧長久道:「好了,你不是還要找襄兒以鳳火燎去發色么?我覺得此事也蠻重要的。」

「還好。」司命若無其事。

寧長久道:「只是還好么?十目國的十字可都因為你看不順眼抹掉了。」

「不許提此事。」司命捏緊了拳頭。

兩人小聲地爭吵了起來。

洛河邊,葉嬋宮已與大家道了離別。

「待千帆過去,記得回觀看看。」葉嬋宮望向寧長久。

寧長久以觀中禮節向著師尊行了一禮,承諾道:「弟子定當回來的。」

葉嬋宮極輕地嗯了一聲。

如姮娥奔月的故事一樣,葉嬋宮的身影輕輕飄起,像是遁入了層虛之間,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白藏。

灰茫茫的天空中時不時有碎葉飄過。

寧長久幾人又沿著洛河走了一陣,恢複著靈力與精氣神。

這片故時洛神部族的舊址里,寧長久還看到了因地脈松垮而傾倒的洛神像,他將其扶正,用靈力擦凈了泥水,下意識地與邵小黎對比了一下。

邵小黎看著他投來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少女移開視線,繼續望向了洛河,道:「我總覺得,我與它尚存在著聯繫。」

寧長久道:「師尊交予你的功法便是洛神賦,小黎,你可以試著統御洛河,重新封居神位。三師兄轉世之後,江海的權柄便已無主,你可以借著洛河為起點,是有望成為下一代江海之共主的。」

邵小黎對此是有預料的,但心緒依舊隨著河流微微激蕩。

「嗯,師父帶著兩位師娘姐姐去殺天驥吧,我暫留此處,嘗試與洛河建立聯繫,等你們回來。」邵小黎鄭重說道。

陸嫁嫁憂慮道:「小黎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邵小黎注視著他們,道:「當下時間緊迫,大家也都調息得差不多了,不該再耽擱一分一刻。況且,若區區洛河我都無法統御,今後怎能入主江海,真正與你們同行呢?」

寧長久看著一臉嚴肅的白裙少女,頷首道:「我相信小黎,不過若遭遇不測,萬不可勉強。」

邵小黎用力點頭。

寧長久止步,金烏飛出,陸嫁嫁與司命對視了一眼,身形一同掠入其中,登上了各自的神座,雪瓷殿與劍主殿煥發光彩,她們亦與寧長久心靈交融。

「赤線是天驥的神國,哪怕有齊天影響,還是應小心一些。」陸嫁嫁出聲提醒。

「嗯,那三匹神駒實力也尚可。」司命想起了青銅神駒與白藏戰於洛河的畫面。

寧長久祭出了那柄細長的白銀之劍。

劍光劃破天空,直奔赤線神國。

寧長久的身影消失原地,他對於陸嫁嫁與司命的關切答應了一聲。但他心裡清楚,暗主尚在時,天驥坐擁的是三匹神駒,如今神國權威不在,神坐之下的不過是三頭驢罷了。

……

西國,三千世界。

趙襄兒以指點碎水鏡,遙遙地收回了目光。

不久之前,不可觀的大師姐與二師兄也已與她辭行了。

明月籠罩下的道觀重新開啟,世界秩序在潛移默化間重新構築,人類逐漸奪回了世界的掌控權,一切正在邁向正軌邁去。

趙襄兒坐在白雲間,夢幻般的光彩在萬千世界中浮動著,她晃動著白皙的小腿,柔而靈動,小巧的足趾似月輝凝就。少女半敞的凰裙間是棉色的睡裙,睡裙柔軟地貼著玉軀,上面還繪著她消解煩悶時的塗鴉。

若是師雨與雪鳶見了這一幕,便會愈感到自己與神漸行漸遠的距離。

雪鳶甚至多次後悔過當初去鬧趙國皇城。

她覺得自己弄巧成拙了。

如果當初讓他們完婚,讓那少年奪了這趙襄兒的處子元陰,她非但無法再這般清傲無瑕,連那神女的身份恐怕都難以為繼,這……也是娘親的考驗么?

每每想到最後,雪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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