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神國里,神國的構建已來到了最後的階段。
金烏世界的邊界不停地延展著,向日傀搖曳的花海之上,燦爛的光芒將母井中誕生的生靈鍍上了金色。
雕刻著太陽符號的主殿屹立在那輪紅日的中央,好似盤踞的金烏黑子。
寧長久穿著白色的衣裳,像是浮空的雪。
他平靜地立在殿門口,直視遠處通天而起的六根神話之柱。
他對它們依舊不滿,在他心裡,太陽的故事絕不僅僅是自己一門一戶的家事。
但至少此刻,這六根神話之柱已足夠支撐起這個神國了。
主殿之前,陸嫁嫁也從神殿中走出,那座神殿是臨時用劍搭建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劍樓,劍光之盛甚至不輸天上的太陽。
陸嫁嫁背上背著一副劍,那是當初從柳珺卓那贏來的崑崙劍,她的手中也握著一道劍光,這是發乎於她自身的劍意。
陸嫁嫁白衣飄飄地立在劍樓前,好似雲上之宗的仙人。
更前方,司命立在雪瓷殿前,她漆黑的神袍蘊滿了光,變作了金色的綢緞,神聖無比,她望著神殿之下遙遠的古國,耳畔似能聽聞上古傳來的濤聲。
這是金烏神國真正再度開啟時的第一幕。
但這萬丈之於整個世界亦或者更龐大的宇宙而言,或許只是纖細的一縷吧。況且振翅翱翔的金烏能再飛多高呢……寧長久都沒有把握。
可當金光攀至最高處時,他的目光又變得堅毅了。
無論如何,自己都比渾渾噩噩過了二十四年的前世要強上太多。
上輩子的最後,應該就是第三次獵國計畫的最終階段吧,他以及整個不可觀向著神國之上的存在宣戰……但結局顯然是徹底失敗了,當時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是怎麼失敗的,如今回想起來,師兄姐們一個個消失的身影,應是已然面對了恐怖而慘烈的結局吧。
他若沒有那片刻的遲疑,若沒有那心生靈犀的回首……或許他們已然全盤覆滅了。
現在的他至少可以親自掌控命運。無論結局如何,至少不會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然後不明不白地死去,哪怕金烏的光之於整個世界而言是纖細的,但至少是他可以帶給她們的,實實在在的光明。
寧長久抬起了手。
上空的紅日里,金色的光都向著他的掌間匯攏過去。
陸嫁嫁與司命回首望去。
陸嫁嫁看著那些金光灌入寧長久的身體,忽然覺得,若他生得再柔氣一些,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太陽聖女對天祈禱了。
司命的目光放得則要遠一些。
她看著紅日與寧長久之間形成的光帶,問:「你覺得這像是什麼?」
陸嫁嫁仰起頭,道:「這……就是一束光啊。」
司命道:「我覺得它像是一支箭。」
「箭?」
「嗯。人伐木竹為劍桿,以巨禽之羽為箭尾,縱有萬鈞之力,射出去的箭也有限……」
「你是說……」陸嫁嫁恍然道:「以光凝成一支箭么?可是……能將它射出去的弓在哪裡呢?」
司命道:「我哪裡知道,不過猜想而已。」
轟!
對話的最後,無限的光芒充斥了神國,也將幽冥古國照得無比明亮,古國中的居民恐懼地躲在陰影里,只以為是世界滅亡的徵兆。
魚王抬起頭,看了一眼那亮光,愣了許久之後又閉上眼,繼續趴下睡覺。
寧小齡從內殿走出,看著外面的世界。
光潮已經過去,遠處被光吞沒的山嵐重現顯現出了輪廓。
金烏飛回,停在了幽冥神殿之前。
寧長久,陸嫁嫁、司命陸續從金烏中走出。
葉嬋宮立在殿前,仰起頭看著寧長久,問:「準備好了么?」
寧長久頷首道:「準備好了。」
葉嬋宮輕輕嗯了一聲,道:「那……」
「出發么?即刻前往古煌。」司命問。
寧小齡站在葉嬋宮的身後,知道離別的時刻真正要來了,她將那一夕的歡愉藏在心底,然後對寧長久輕輕揮了揮手。
葉嬋宮卻輕輕搖頭,道:「你們累了這麼多天了,先一起吃飯吧。」
……
負責做飯的當然是邵小黎。
她尚在睡覺,被外面的光照醒了,稀里糊塗地起床之後看到大家都聚在門口,不等她詢問,眾人便齊刷刷地望向了自己,接著她就被趕到廚房裡做飯了。
邵小黎盯著爐膛中燒著的柴火,尚有些睡眼惺忪。
寧長久等人在外面圍坐著,只有葉嬋宮是站著的。因為她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於大家坐著的時候保持一樣的高度。
柳希婉則不在場,此刻的她化作靈態在寧長久純白色的識海中打坐著,溫養劍意,為最終的決戰作準備。
「柯問舟確認還活著么?」司命問。
「嗯。」葉嬋宮點了點頭:「他在古煌遊盪……應是在等我們。」
「暗主沒有遮蔽他的行蹤嗎?」寧長久更加疑惑。
「沒有。」葉嬋宮道:「但是柯問舟已經被暗主腐蝕得面目全非了,按理來說,他此刻應已是暗主的化身之一,我們應是無法看到他的才對。」
「那為什麼……」
「也許,是暗主還沒有將真正的力量盡數灌入進去吧。」葉嬋宮給出了她的解釋。
等到決戰那日,劍聖真正繼承了暗主的力量,就會成為視野中的盲點,除了太陰之目,其餘的視覺能力都很難察覺其蹤跡。
說話間,邵小黎忽然走來,弱弱道:「那個……我劈不動柴火,師父,你能來幫我嗎?」
寧長久微愣。
眾人望向了他。
寧小齡卻搶先過去了,她微笑道:「小黎這般身嬌體弱嗎?來,姐姐來幫你。」
「誰要你幫……」邵小黎咬牙切齒地說,然後被寧小齡一同推著進入了廚房。
陸嫁嫁一手支著下巴,一手輕敲著桌面,道:「小齡這孩子,可真是越來越壞了。」
司命微嘲道:「畢竟名師出高徒嘛。」
陸嫁嫁雪腮微鼓,卻又沒有角度反駁,於是斷然向更弱者揮刀了。她伸手去抓白藏的鏈子,將她拉到身前,亂揉亂捏,把氣撒到這隻貓身上。
白藏從睡夢中被揉醒,憤怒地喵嗷了一聲。
「白藏大人,你初來冥國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怕你會惹事,不曾想你這麼溫順啊。」陸嫁嫁揪著她的圓耳朵,問。
白藏喵喵地叫了幾句。
司命翻譯道:「她說,有本事把我鏈子解了再看我溫不溫順。」
陸嫁嫁笑道:「看來她是想被做成菜端上來了。」
白藏微驚,從她懷裡竄了出去。
這些天,除了陪傻子……嗯,陪九幽玩以外,她便是在照顧寧小齡和邵小黎她們,主要照顧的內容就是替她們踩背……這讓作為舊時神國之主的她感到無比的憋屈。
另一邊,寧長久看著葉嬋宮,問:「師尊的身子……有機會恢複嗎?」
「恢複了你想做什麼?」
司命與陸嫁嫁異口同聲地問。
寧長久深吸了一口氣,若非當著師尊的面,此刻她們應已被正法了。
葉嬋宮對於她們的打趣並不在意,她輕盈而穩當地立在椅子上,道:「等到月亮重現,月枝盈滿月輝,我就可以恢複過去的樣子了。」
陸嫁嫁與司命聽著她的話語,神色中竟還有一絲惋惜之情。
「嗯,希望在那之前,黑日不會提前到來。」寧長久這樣說。
正當此時,葉嬋宮忽地感應到了什麼。
她偏過頭,望向了門的方向,黑色的裙與白色的紗無風而擺,澄澈的眼眸里,生出了一點白光。
她抬起手,細如蔥尖的手指微張,隔空抓住了一樣東西。
嗡然一聲。
葉嬋宮裙袂停下時,她的手中握著一把細長的小劍。
「劍書?」寧長久最先反應了過來。
葉嬋宮對此並不奇怪,她將其間帶著信息的劍意剝離出來,目光落上,道:「這是司離……嗯,也就是你四師姐寄來的。」
「司離……」寧長久輕聲呢喃:「師姐竟叫這個名字。」
前世二十四年,他只知道師姐姓司。
司命對這個名字頗為親切,問:「離為火,四先生不會是當年的火神吧?」
葉嬋宮點頭道:「是她。」
陸嫁嫁問:「司離師姐現在在何處呢?」
葉嬋宮道:「在北國除魔,原本若雪瓷不在,我是打算尋她的,但機緣巧合之下,你就在黑崖附近。」
司命微笑道:「師尊果然是更偏愛我的。」
陸嫁嫁小聲道:「你只是恰好離得比較近罷了。」
寧長久最為關心正事:「四師姐在信中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