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四百零八章 黑月

北冥的海畔,黑色的海水將浪花推過來。

持續吹刮的勁風拂過葉嬋宮的身子,吹不起半縷髮絲。她只似一個水中的月影。

幼年的小白虎身子很軟,她嬌小得像一隻狸花貓,尖圓的耳朵絨絨的,看上去很是幼美。她的瞳孔是夜空似的黑色,眼白卻似水潤青玉,神秘而威嚴。

她微厚的足墊輕輕踩在崖石上,威風凜凜的脖頸間纏著細細的骨鏈,此刻她雙水靈而漂亮的眼睛正盯著葉嬋宮,牙齒微呲,露出玉白色的虎牙,似不太情願。

尚在鵷扶神國之際,那顆鵷扶隕星的到來,葉嬋宮還是提前一段時間察覺到了的。

她知道神國將要關閉,於是她最後給了白藏選擇,她讓白藏臣服於自己,做她的劍,而她將來也會重新歸還白藏自由,否則,她會直接放棄塵封的權柄,將白藏就地處死。

白藏沒有做出回答,她知道等到神國關閉,自己就有機會逃出去。

於是葉嬋宮也沒有做任何的猶豫。

龍骨的鎖鏈宛若一節節鐵釘,頃刻收緊,刺入了她的血肉里,白藏從未感受到的痛苦在一瞬間迸發,那是比死亡還要殘忍的東西,她感覺自己的每一節骨頭都在斷裂,每一片指甲蓋都在翻開,有一柄柄帶著鋸齒的刀切割開了皮肉,而她的靈魂承受著絞痛,像布一樣被擰起了。

白藏養尊處優上千年,她體內的凶性雖未磨滅,終究不比當年。劇痛中,死亡遲遲沒有到來,她顫慄著,連想要大喊求死都無法做到。

她原本自己作為神明是不可能死去的,但她和舉父的差距太大了……

況且,她也低估了死牢。

跌下了白藏的王座時,她的神格也下跌了,已無法壓制住死牢的絞殺,哪怕僥倖存活,也只會殘存神魂,永世不得翻身。

面容柔美的葉嬋宮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龍骨死牢可以將她的神軀毀滅,但葉嬋宮是不願意浪費在這個註定成為廢人的少女神明身上的,這也是她先前一直沒有動此大刑的原因。

龍骨一節節邁入她的身體里。

葉嬋宮冷冰冰的話語時不時響起。

「人間凡民尚且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你身為神主還妄想著黑日降臨之後,自己能保持尊貴么?」

「凡靈皆是薺麥稻穀,你們不過是稻田裡的草人罷了……」

「白藏,你和朱雀原君他們不同,他們天生是神,而你只是殺出來的古妖,你至此堅定信念所求為何呢?是尊嚴么?還是對暗主的君臣之忠?」

白藏忍受著神魂扭曲的劇痛,她不知道血肉的撕裂是不是幻覺,骨髓的銳痛卻是無比真實的,她感覺有人在血淋淋地拔她的牙齒,挖她的眼睛,將她的頭髮一把把揪下來,將她的皮囊從血肉上撕剝而下,再將血肉撥開,揪出其中的經絡!

「葉嬋宮!」

白藏長大了嘴,發出了不成人聲的痛苦嘶吼。

她後面的話語被劇痛吞噬,只剩下啊啊啊的慘叫。

葉嬋宮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我今日難得這麼多話,是因為我也在慌亂,我也在懼怕,對吧?」

「你說得並沒有錯。」葉嬋宮話語徐然,動人的聲音里難得摻雜了些遺憾的情緒,道:「殺死你需要廢掉極為尊貴的龍骨死牢,我想殺你,但不願廢此神器,你現在還有機會,你再忍耐一會兒……我可就控制不住它了。」

白藏大聲地慘叫著,眼睛血紅,死牢里,她似要將人間所有酷刑所帶來的幻痛都承受一遍才能迎來死亡。

葉嬋宮靜靜地盯著她。

在死牢龍骨進入最後一階段時,她主動退了一小步。

「我與你做一個交易吧。」

「跟在我身邊十二年。」

「十二年後,我把『塵封』還給你,並將你送回故國。」

……

白藏最終屈服了下來。

先前的疼痛雖是真實的,但她的身軀上並無傷痕,唯有脖頸間鮮血淋漓,龍骨停止折磨之後,從她肌膚下一點點滲透出來。

她躺在地上,連屈動一根手指都無法做到。

葉嬋宮與她結下了印。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奴紋,品階之高堪稱神級,後世所有的奴紋,都是她的冰山一角。

這是當年帝俊在無聊之時鼓搗出來的,也不知道發明這個東西做什麼,最後又是給誰用了……

白藏全身心地臣服之後,葉嬋宮順利地將這枚奴紋與她的神魂勾連。

她無需動念,只要白藏妄圖拂逆她的意思,無論她身處天涯海角,都能讓白藏生不如死。

此刻她的指令已經下達。

但白藏對於這個恨之入骨的女子,心中依舊留存著一份尊嚴……

於是葉嬋宮輕妙地抬起了手臂。

白貓哀吟了一聲,尊嚴被頃刻擊潰,她在崖灘上滿地打滾,爪子亂撓,露出了雪白的肚皮。

白藏哀哀求饒之後,葉嬋宮才放過了她,她鬆開了鎖鏈,遞到了白藏的嘴邊,讓她自己叼著。

白藏張開嘴,默默叼住了鎖鏈,以一個自己牽著自己的姿勢,跳躍著離開了北冥海畔。

沒有了貓,獨坐海邊的就只剩下葉嬋宮一人了,她望著遼闊的大海和上方涌動的雲,澄澈的目光中浮現出了一抹茫然。

天行無常四個字,哪怕對於她而言,亦感受深刻。

方才的她還在神國之中,此刻的耳畔卻是濤聲不絕了……

她算盡了人間事,卻沒有算到來自天空中的,被拋棄了的鵷扶星辰。

或者說,她沒有想到暗主對於星辰竟有這般恐怖的操控力……它的本體究竟是什麼?究竟來自何處呢?

在神國關閉的那刻,她選擇將真身投影到了北冥。

沒有了神國力量的加持,她曼妙婀娜的身子再度變得小巧玲瓏,一身玄青色的道袍便極不合身了。

神御與五帝此刻應也離開了神國,正在滿世界尋找自己……

但她暫時並不打算見他們。

……

北冥的海上,參與圍殺的四人各顯神通,四散奔走。

巨鯤吞著劍聖沉入海底,冰海被煮沸之時,鯤依舊受到了波及,它再度浮出水面的時候,背脊已經被徹底燒爛,骨頭都裂了大半。

斷臂的劍聖從它的殘軀中飄出。

鯤最後看了他一眼,閉上了渾濁的魚目,就此死去,落向海底。

劍聖孤獨一人,在茫茫空寂的大海上繼續向北而行,不知要去到哪裡。

這一切大事的狂瀾並未將風聲吹到南州。

南州依舊是秋風宜人,星火絢美的夜。

寧長久,陸嫁嫁,邵小黎一同仰著頭,只看到月亮被黑暗吞沒,並不知道這背後所代表的究竟是什麼,唯能感受到它所昭示的不祥。

「是天狗吞月么?」陸嫁嫁回神之後立刻問:「天星之圖推演有誤,天狗吞月提前發生了?」

寧長久搖了搖頭,道:「不像,天狗吞月通常有過程,但它沒有……我們看到的時候,月亮就不見了。」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陸嫁嫁不得其解。

寧長久道沒有回答,他知道,此刻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是月光消失,鵷扶神國也會隨之關閉……此刻,師尊甚至無法回不可觀,她應在人間了。

寧長久說起了另一件事:「當初我與襄兒的婚書上,朱雀的刻印是四個字『銜月擘雲』,取自仙人之詩句『馬踏日輪紅露卷,鳳銜月角擘雲飛』……」

陸嫁嫁越來越聰慧,她很快明白了過來,「馬踏日輪紅露卷……說得是天驥?」

「很有可能。」寧長久點了點頭,道:「或許,朱雀在提醒我們什麼……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我想多了。」

此時子夜已過,泉鱗月已經結束,母星即將掠過天驥星。

這之後會發生什麼,於他們而言還是未知的。

邵小黎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自己既插不上話,又幫不上忙,很是沒用。

「不要多想了,繼續趕路,早些回去說不定能幫上忙。」寧長久說。

他收回了視線,將心中難抑的擔憂強行封住。

陸嫁嫁亦垂下頭,應了一聲。

劍光重新照亮夜色,寧長久孤身一劍,陸嫁嫁則載著邵小黎,三人飛入了荒莽的山林里,南荒的峰石皆被壓在了腳下。

周圍荒無人煙。

及至南荒之中時,他們皆已精疲力盡,暫時停下休息。

那是靈氣最充沛之地,只是一個多月前,他與柳珺卓大戰於此,將這千峰盡毀,此刻看上去唯有一片廢墟。

寧長久不確定柳珺卓與柳希婉這對姐妹是否還在此處修行,他猶豫之後還是領著陸嫁嫁過去了,畢竟早晚都是要見面的,而他們也要在此休養半日,以防接下來的路上會遇到什麼突如其來的截殺。

陸嫁嫁聽說了她們的事,神色沒什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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