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四百零五章 星空

邵小黎出關的時候,餘暉夕照恰好穿過格欞淌上她的臉頰,映著淡淡的青絡,光束中浮動的朦朧塵埃好似飛舞的夜光蟲。

房間布局簡單,木架在她身側支起,血紅色的裙子就掛在上面。

邵小黎穿著簡凈的白衣,束帶在腰側綁了個蝴蝶結,她睜著眼,感受著光一點點在瞳孔中淡去,回過了神。

她推開門向外走去,高聳入雲的山峰上,夜霧已經騰起,遠處地平線上殘留的光也顯得清冷。

少女在高樓大殿鋪成的陰影下走了一會兒,夜風敲著銅鈴在耳畔叮噹響著,聲音清脆,她覺得有些冷,又回屋披了件衣裳,指節按著衣襟的時候,她才恍然發覺,夏天已快要過去了。

邵小黎來到前殿,看了眼放在殿前的年曆,知道自己已閉了將近一個月的關了。

她在清冷的前殿踱步片刻,推門出去。

恢弘的大殿前,千劍釘骨殺九嬰在殘輝中舞著,好似寂靜的蒼雷。

九月二十七日,天地馨寧依舊。

……

邵小黎立在大殿前等待了會,不多時,月亮升了起來,她披著潔白的外裳,倚靠著大殿前的闌干,抬頭看著月亮,身後又有開門聲響起,邵小黎回頭望去,寧長久披著極淡的星光走了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

寧長久抬起了手,金烏飛出,停在了屋脊上,和那些脊獸立在一起,一動不動。

此刻他與陸嫁嫁剛剛修鍊完,陸嫁嫁正抱著絨玩偶在屋內歇息,他走來時腳步沉而無聲,乾淨的衣裳應著風的節奏,倒是顯得柔和的。

「弟子拜見師父。」

邵小黎行了一禮。

「好了。」寧長久扶住了她的肩膀。

兩人並肩立在闌干前。

「最近有發生什麼大事么?」邵小黎問。

「去南荒的時候遇見了柳珺卓和柳希婉……嗯,就是以前那個劍靈,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別的事了。」寧長久回答道。

「柳希婉……」邵小黎有些吃驚,道:「真想見見她呀。」

「嗯,以後會見到的。」

「真的沒有別的事了嗎?」

「沒有了。」

「那師父你怎麼看上去很不高興呀?」邵小黎看著他,關切地問。

寧長久觸了觸自己的面頰,隨意地笑著,解釋道:「正是因為太過平靜,才難免讓人憂心啊……」

「噢。」邵小黎不知如何回答,勉強地應了一聲。

寧長久笑道:「雖然明知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等待時機的變轉就好,但這種被動總是容易帶來焦慮的。」

邵小黎點點頭,又問:「那神國修築得怎麼樣了?還順利嗎?」

寧長久念頭輕動,屋檐上的金烏飛回,落在闌幹上,金光撲來,將兩人包裹住了。

邵小黎隨著他來到了金烏神國里。

對比過去的殘破與簡陋,如今的金烏神國已經顯現出了分明的層次。

整個神國的布局好似一座梯田,一層一層地遞進向上,靈氣就像是渠間的水,不急不慢地從上向下流淌,而胎靈之井則是最下層的深潭,靈氣在那裡匯聚,然後在神國法則的加持下,按照陰陽參天大典的邏輯自行創造生命。

如今,已有一些淡灰色的透明精靈從中鑽出,它們就像是一個又一個泡沫,在神國的底層跳躍浮動。

「這些都是靈。」寧長久介紹道:「它們是天地靈氣凝聚之後化形的產物,胎靈之井每運行六十四個周天,就能生出一個靈,這些靈帶著與生俱來的法則,它們的法則是『修築』,可以通過修補已被毀壞的事物而獲得力量。」

邵小黎頗感神奇,她盯著那些靈,看著它們用小小的身子撐起大大的碎石,如拼拼圖般將亂得不成樣子的碎片重新拼接完整。

「這法則倒是幫了大忙……是隨機的么?」邵小黎問。

寧長久搖頭道:「一般而言,一個神國所生成的靈,往往是神國所短缺的東西,法則是根據需求創造的,正如很多人進行話本創作,也都是通過想像去彌補自己生活中缺少或者渴望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神國也是基於想像?」邵小黎微驚。

想像?誰的想像?她忽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

「嗯。」寧長久道:「我們可以通過想像,構建一個存在於識海上的國,修為更高者,可以用領域或者結界的方式,將這個國變得宏大而具體,神國是遠高於結界和領域的東西,所以……」

「它的本源,很有可能來自於更高階生物的想像。」

寧長久抬頭望向上方。

「暗主?」邵小黎心緒微動。

以星辰為基石,以想像為原型……

「那十二神國幾乎包囊了世界上所有強大的力量,這又能說明什麼呢?這也是暗主基於渴求的想像嗎?」邵小黎一邊想一邊說,話語很慢。

寧長久也在思考她的提問。

「若這些都是暗主的渴求,那它還擁有什麼呢?」寧長久道:「難道說,它是一個無意義的生命嗎?」

「無意義?」邵小黎一時無法理解這個詞。

寧長久也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若是無意義的生命,又怎會生出渴求呢?還是它只是單一地想要掠奪靈氣……

他將這個疑問暫時埋在心底。

向日快的花田裡,邵小黎駐足停步了會。這些向日傀脫去了過往的黑色,竟漸漸有了綢緞似的金,它們在神國中搖曳著,笑容也越來越真誠。

「師父真有本事,這些怨靈之傀也能讓它們改邪歸正。」邵小黎說。

寧長久卻道:「何來改邪歸正,人蔘果本該如此的。」

說著,他們穿越了神國的屏障,來到了神國的第二個階梯。

第二個階梯便是神話邏輯。

第一根神話邏輯之柱已經高高升起,直拔蒼穹,其間流光溢彩,堅不可摧。羿出生時的畫面在其中具象了出來,邵小黎仔細看了一會兒,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

那時候的自己躲在人堆的角落裡,紅裙冷艷,面帶微笑,不知動著什麼心思。

「後來你是我的第一位的老師。」寧長久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邵小黎微怔,旋即輕笑道:「不過是將你教給我的東西還給你罷了。」

寧長久也笑了起來:「說是帶帶相傳,但歸根到底總是同一批人在輪迴轉世,若有下一世,說不定你還會是我的師父。」

邵小黎連忙道:「弟子哪裡敢呢。」

話雖如此,邵小黎咳是記得前世不少畫面的,那時候她是羿的老師之一,專門教他彈琴。那時的她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貌俱全的洛河之神。

那是羿七八歲的時候,她站在幽長的廊道上,茶色的長裙拂過木板,她懷抱古琴,輕柔地跪坐在羿的面前,羿與她對跪,對她行了一禮喊了一句女先生,洛神柔和一笑,開始教他琴。

羿年紀雖小,魂魄卻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他有著同齡人不可能具備的沉穩。

但饒是如此,他的手依舊有些天生的嬰兒肥,不夠靈巧,勾不出所謂的天籟。

洛神便溫柔地坐在他的身後,與少年的他輕貼著,手把手教他彈琴,羿低著頭,一言不發。時光飛逝,他們就這樣過了三五年,少年在長大之餘,也擁有了一顆早已歷經數千年的心臟。

「第二幅神話邏輯似乎還不夠圓滿。」寧長久看著神柱中的畫面,說道。

第二幅是他娶姮娥的畫面。

那時的姮娥不過十四歲,梳著鞭子,臉頰微圓,還未褪去最初的稚氣,與如今九天之上的神女不似一人。

他們牽著手,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入了一間不算氣派但燈火通明的屋子裡,結拜了天地。

畫面的格局很小,山村野店流水暮鴉,其間立的卻皆是將來要攪動風雲的神與仙。

羿與姮娥走入屋中。

燭影搖紅,窗紙映出他們的身影。

「嗯……哪裡不圓滿呢?」邵小黎問。

寧長久道:「婚禮的第二日,我與姮娥便一道離開了村子,去往了人間,但這一夜的記憶,我得不到了……」

「放心,你們什麼也沒有做。」邵小黎言之鑿鑿。

「你怎麼知道?」寧長久一驚。

邵小黎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為,我記得……那天晚上,你是偷偷跑出來找我的,說我想吃我燒的羲飯。」

寧長久覺得這句話信息量很大,一時有些懵。

「你怎麼記得?」

「白藏塵封的時候,我看到的回憶,那時候我站在那座橋上,支了個灶子,你來的時候還穿著婚服,我們在溪水邊彈了琴,等粥冷下來。」

「那姮娥呢?她……在做什麼?」

「她也來了啊。」

「啊?」

「她是後來來的,她還帶了被子,問我們冷不冷,後來我們裹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