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月上柳梢頭

八月中旬,蟬鳴喧囂。

環瀑山峰頂,如縷的雲氣似懸掛藍幕上的劍舟,向著遠處徐然推去。

這幾日里,暴雨又洗過了幾輪,燥熱還在延續著,宗主殿後開鑿出的池子蓄滿了水,陸嫁嫁時常沐浴其中,緩解一整日的疲憊。

五道仙體無垢,肌膚與水相映,反倒像是永不凋謝的仙蕊。

邵小黎也從未懈怠,她所修的功法是當初斷界城裡師尊傳給她的,她尚不知這功法名字是什麼,只覺與神通相契。

寧長久則在殿前打坐,肉身如釘子般釘在地上,精神則緩緩升空,結合著太陰之目俯瞰周身寰宇,逐漸忘我,入神人屍坐天地之境。

他的境界穩步提升著。

他多次破境之時,所感所悟,並不是自己向著修道的更高處艱難行進,而是某一個背影就立在高處,他要回到那裡,和影子融為一體。

漸漸地,天上白雲逆轉,山崖瀑布倒流,此間一切天象皆以他為中心,以他的精神意念循環斗轉。

陸嫁嫁從潭影青翠的池間緩緩起身,水珠滾落,墜入池間,清秀的背影落在裡面,好似晴日當空時離奇的幽然月色,她披上衣裳,玉帶輕系,赤足回殿,殿中,修行著的邵小黎身側有一條若隱若現的河流奔騰翻滾著,宛若縈繞周身的彩緞玉帶。

寧長久的肩頭上,三足金烏輕輕飛來,繞身而鳴。

如今,哪怕是這頭意識混沌的金烏,似也認清楚了這山頭上誰是老大。

陸嫁嫁不由自主地想起寧長久以金烏為自己鍛劍的歲月,目光悠悠,只是歲月不能似天上白雲一樣逆流。

陸嫁嫁於殿中小憩了一會兒,消解這幾日的睏乏,寧長久打坐調息結束之後,意識從天穹上飄回,他的身子似也輕盈了許多,踩階上山入殿,皆似無根浮萍於水中飄浮打轉。

「今日前往南荒么?」陸嫁嫁怕驚擾小黎修行,聚音成線問道。

寧長久感受著山間日益稀薄的靈氣,輕輕點頭:「嗯,金烏神國中的靈氣基本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陸嫁嫁身邊振翅飛動的金烏,翅羽上的金芒也明顯黯淡了些。

陸嫁嫁伸手逗弄金烏,道:「也是,我們這金烏也是小姑娘,不能虧待了。」

「嗯?」寧長久神色微異,「先天靈不是並無性別么?」

「你不知道?」陸嫁嫁也覺奇怪,解釋道:「當初師尊邀我入夢,與我講了你當年射日的故事,天生九日,你射落八個,最後一隻金烏女王臣服於你,化作了你的先天靈。」

「女王?還有這等事……」寧長久看向金烏的目光變了些,他心想,這樣的話神話邏輯就可以補充得更加完整了。

金烏是當年自己的金箭之靈,如今三千五百年過去了,這隻金烏應是倖存至今的最後一箭了。

沒想到它竟有雌雄之分,倒是一直沒看出來……明明自己過去還抓起來認真研究過的啊……

陸嫁嫁眉尖微蹙,「你又在想什麼?」

寧長久無辜道:「我還能想什麼?」

另一邊,邵小黎調息完畢,若隱若現的河流隨著她的眼眸睜開流入了雙眸里,眸光在明亮之後重歸冷寂,宛若長河冰封。

「師父要走了嗎?」邵小黎揉了揉眼睛,問。

寧長久點點頭,「嗯,我會儘快回來的。」

邵小黎起身行禮,一板一眼,道:「徒兒恭送師父,師父一路平安呀。」

寧長久笑著點頭,他伸出手,觸及金烏,金烏化作金色的流光飛回,他伸出手,於殿中隨手抓了把劍,劍嗡然一鳴飛至身前,寧長久以指輕點眉心,眉心洞開,名劍化作銀光納入了體內。

寧長久要起身出殿之際,陸嫁嫁忽然起身,「等等。」

寧長久停步回神,卻見陸嫁嫁緩緩走到他的身前,足尖微踮,傾身一吻,寧長久還未反應過來,便覺柔軟貼近,雪瓣相壓,微熱的夏日轉而清涼,其間更有芬芳襲人。

邵小黎在旁邊看得吃驚,心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們怎麼可以當著自己的面……

「這是雪瓷要我帶給你的。」陸嫁嫁濕潤的嘴唇抿起,露出微笑。

寧長久心中微動,不由自主地看了邵小黎一眼。

邵小黎吃驚之餘神色還有些委屈,心想司命太過分了,竟還剽竊自己的創意!

「嗯……謝謝雪兒了。」寧長久也有些不好意思。

陸嫁嫁模仿著司命微冷而清媚的語氣,道:「雪瓷姐姐還說,接下來幾個月妾身無法相伴在側,還望夫君不要怪罪呀。」

「妾身?」寧長久微怔,想像著雪瓷清高冷傲的模樣,搖了搖頭,道:「這真是她說的?雪瓷她怎會這般乖順……」

陸嫁嫁眼眸眯起:「得了便宜還想賣乖?」

寧長久笑道:「我哪裡敢。」

他與陸嫁嫁和邵小黎道別,心中懷念著一頭彩虹長發的司命,馭劍出山。

此刻他的身影是無形的虹光,他於四峰打了個轉,然後猛地升空,將斷片般的層雲撞成了魚鱗般的絮狀。

劍氣掠過高空,向南飛去,不消半柱香的時間,他便越過了深淵旁的部落群,來到了南荒之中。

南荒廣袤無垠,儘是參天古木,陡峭山崖,深澗幽谷,其間地勢複雜,許多山脈的形狀都頗為詭異,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上古神明戰鬥的遺迹。

當初葉嬋宮以月為劍,一擊斬殺鵷扶,使其神國沉落此方地底。神國雖然無形,但空間的彎曲應是對南荒造成了擠壓,南荒大體是向著中間凹陷的,形成滑坡般的龐大山谷,而山谷最中央,反倒有上千座山峰高高聳立,宛若巨岩之劍對空拔起,好似古神的聖塔,吸引四方的朝聖者。

寧長久一襲白衣,虹光落到林間低洼的水池邊,悄然無聲,似一片無意穿林的風,甚至沒有驚動塘上蜻蜓。

大雨之後,古木寬大的葉子還蓄著雨水,隨著風掠過上頭,雨一遍遍地在昏暗的層林之間灑落。

萬千雨珠澄澈,皆沒有照出寧長久白衣之影。

南荒間的詛咒持續了幾百年,根深蒂固,此刻哪怕解除,林間依舊浮動著微微的怨氣,靠著外緣的樹木還算筆直挺拔,越往深處,那些樹木皆似一個個吞食了怨氣的惡鬼,東倒西歪,半死不活,卻又出奇地高大。

寧長久伸出手,感受著靈氣在指尖的流動。

他默立了會,輕輕搖頭,隨後向著更深處飄去。

穿過了外部的層林,一道巨大的斷崖毫無徵兆地亘在前方,順著樹林淌下的雲氣瀑布般垂落下去,又白又厚,下方昏暗,滿是茂盛的古苔蘚,它們高大如灌木叢,沿河生長,河水穿流不歇,澄澈雪白,更遠處,隱隱有古獸的吟叫聲傳來。

寧長久睜開太陰之目,環視千里,他能感受到周圍的空中存在著無數看不見的屏障,這些屏障像是一個巨大的符,阻礙著什麼。

這些屏障已經衰弱,卻依舊無形地飄浮著,好似一座座孤島,密集分布在南州前往中土的正北之線上。

沒有特殊的原因,寧長久只是覺得它們似乎與自己有關。

他抬起衣袖,雪袖晃動間仙劍魚貫而出,射向了空中的屏障,屏障年久失修,並不堅牢,頃刻間出現了裂紋,被他的劍氣撞得支離破碎。

寧長久收好了劍,身影向著谷底落去。

按理來說,越是低洼處,靈氣便會越充沛。

他一路向北,一邊隨手斬破屏障,一邊向著南荒最中央掠去。

南荒七百年無人踏足,其間天材地寶亦是數不勝數,他已入五道,這些寶貝於自己而言裨益不大,但小黎還需要,於是他就順手採集了些。

有了太陰之目,無論是多麼刁鑽的天材地寶,在自己眼中都很難遁形。

他遁入河流雪浪,於地底採珠,這些珠都是古妖的妖丹,隨著河水沖刷,沉積於此,他貼著河底掠行,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山洞外,黑漆漆的洞口裡,一個巨大的錐形蛇頭緩緩浮現,那是一頭巨蟒,光是瞳孔就有他人那麼大。

它於幽深的河底游曳而出,駛向寧長久,寧長久伸出手,按在了它的頭顱中央,巨蟒行動遲緩了些,他便騎在它的頭上,隨著它一同行進,在河底錯綜複雜的洞窟中穿行。

河的中央是石窟,蛇群在石窟中密密麻麻地蠕動著,它們圍繞在一個石台的中央,石台上擺放著一粒幽青色的種子,種子已經破殼,在扭動的幾千條蛇中抽芽。

寧長久靠近,劍目睜開,確認這是上古時代殘存下來的青火桐木,這種桐木珍貴異常,將其燃燒可以淬鍊神體,本該在幾千年前就已絕跡的。

這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稀世的機緣。

但寧長久對此熟視無睹。

若為世間奇珍異寶所誘惑,反而會局限他的大道修行。

寧長久掠走了些蛇群採集的珠玉妖丹便離開了巨蟒,繼續沿著河底向下潛行。

南荒之中驚喜不斷,寧長久見到了許許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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