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合歡宗主

南州大地上,劍虹掛空。

無際的綠洲在視野中鋪開,湖泊沼澤反射著陽光,好似散落的鏡片。

南州城池零落,放眼過去多是荒山野嶺,難見人煙。

陸嫁嫁一人馭劍,寧長久則載著邵小黎,三人的馭劍速度並不算快,他們在蓮田鎮門口稍作了停留,最終確認小鎮無恙之後。陸嫁嫁又在一片紅草荒原上停了下來。

紅草荒原上插著一把古劍,古劍銹跡斑斑,旁邊滾落著一顆頭顱。

這是當初九傘的頭顱,他在此處等待陸嫁嫁,卻在口出狂言之後被陸嫁嫁一劍殺死。

陸嫁嫁重走著當年的路,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心生追憶,她總會在某些地方停下,看看當初留下的痕迹。

這些痕迹大部分都在三年的時間裡被抹去了。

周圍高山丘陵也多了起來,邵小黎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些高山上,在斷界城時,她哪怕外出,見到的也是荒涼裂谷,從未見過這般鬱鬱蔥蔥的高山,世界的面貌在她眼中是嶄新的,她時常會覺驚喜,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眼眸越來越清澈透亮。

「原來我們當初走了這麼多的路。」

臨近諭劍天宗時,陸嫁嫁悠悠嘆息。

寧長久回首望向北方,當年九嬰犁出的道路早被青草掩蓋了。

他也感慨道:「是啊,哪怕如今五道境了,也廢了不少的力氣,那時候你入紫庭不久,我尚在長命,我們竟隨著九嬰一路廝殺到了南荒。」

陸嫁嫁道:「九嬰與我一戰時,曾說當初鵷扶天君殺死過一對道侶,它口中的道侶,就是你和師尊吧?」

寧長久好奇發問:「這是雪瓷與你說的么?」

陸嫁嫁笑了笑,道:「我猜的。」

「嫁嫁真是愈發聰慧了。」寧長久對陸嫁嫁從不隱瞞,他說出了當年的真相,「實際上當年死掉的只有我,師尊是奔月的姮娥,將火種帶到了月亮上。」

陸嫁嫁雖早有猜想,此刻確認,心緒依舊難平……師尊那般清冷如月的神仙姐姐,竟也是寧長久的前世戀人么?

陸嫁嫁淡淡開口,話語飄著殺意,「你前世到底還沾了多少花,惹了多少草,今日透個底吧。」

寧長久誠懇道:「真的一個也沒有了。」

「真的?」陸嫁嫁並不相信。

邵小黎雖不敢插嘴,卻用很寬容的眼神看著寧長久,彷彿在說她並不介意。

在回峰之前,寧長久小心翼翼問道:「臨走的時候,雪瓷就沒有與我交代什麼嗎?」

陸嫁嫁螓首稍點,「是拜託了我件事。」

「什麼事?」寧長久問。

陸嫁嫁幽幽道:「等我心情好了再告訴你。」

說罷,陸嫁嫁不再理他了。

對於寧長久前世今生的孽緣,她並非不氣惱,只是暗主在上,大敵當前,師尊獨自籌劃一切,又以身牽制白藏,已是嘔心瀝血。而她是師尊欽定的這一代的大師姐,當然要以大局為重,等到天下太平了再和寧長久算舊賬。

前行不多時,桃簾垂落,四峰隱於其中。

陸嫁嫁是諭劍天宗宗主,雖然攜款潛逃許久,但宗門大陣依舊暢通無礙地接納了她。

三人從桃簾的一角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桃簾內外的世界迥然不同,邵小黎進進出出打量了數遍,嘖嘖稱奇。

「這個桃簾可以做成裙子斗篷之類的嗎?」邵小黎好奇問道。

寧長久道:「桃簾須陣法加持才能發揮作用的。」

邵小黎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你這腦袋瓜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啊……」邵小黎仰起頭,指著前方雲遮霧繞的蒼翠高山,道:「這就是四峰嗎?」

「是的,分別是天窟峰,守霄峰,回陽峰,懸日峰以及環瀑峰。」

「嗯……為什麼四峰有五座?」

「環瀑峰是宗主峰,也就是那座。」

邵小黎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座所謂的宗主峰明顯受過重創,頂部的殿樓還未修繕完全,四壁滑坡,不生草木。

「所以為什麼四峰有五座啊?」邵小黎還是不明白。

「萬妖城四大妖王還有五位呢……可能是傳統吧。」寧長久敷衍道。

邵小黎倒是興緻勃勃,「那諭劍天宗最高的山峰是哪座啊。」

寧長久沉吟著要開口,陸嫁嫁卻似預判到他要說什麼了,沒好氣地清叱兩個字「閉嘴」。

邵小黎有些懵。

寧長久與陸嫁嫁皆已邁入五道,他們有意隱藏,四峰之中,便也無人察覺到他們的到來。

越過了環瀑山霧氣濛濛的山腳,寧長久抬起頭,天窟峰上錯落的星石已近在眼前了。

青花小轎便停在半腰處,山腰的雪櫻還未凋謝,正盛開得繁盛。

寧長久腳步微停,似在猶豫。

「不想回峰看看么?」陸嫁嫁察覺到了異樣。

寧長久越接近這些過去的地方,心中的『出世』感就越強烈,他覺得一切都很陌生,甚至分不清是世界在排斥自己,還是自己在排斥它們。

「或許我本就不是峰中的人吧。」寧長久說。

陸嫁嫁微笑道:「那你還花峰里這麼多錢?」

邵小黎微驚,低聲道:「原來老大一直在吃軟飯啊……」

寧長久也笑了起來,「也對,就當是回娘家了。」

……

天窟峰依然是舊時的模樣,大魔已除,道門衰弱,四峰偏安一隅,明媚的陽光照不散峰中雲氣,卻照出了一種慵懶的氣質。

陸嫁嫁立在山腰的雪櫻間,石階上殘紅遍地,兩位女子皆比花樹更加艷麗。

寧長久看了一眼停在石窟中的青花小轎,當初第一次給陸嫁嫁以金烏煉體就是在這小轎里,它如今的速度遠遠比不上御劍飛行,但今後若有機會,寧長久還是願意再坐坐的。

邵小黎拾階而上,她越往高處,氣質就越內斂沉靜。

她隱約記得,前世里,自己也曾在一座高如天柱的神峰上,眺望著某一個遙遠的背影,向著他孤獨的走去。

如今那個遙不可及的背影就在自己身側了。

三人各自追憶,偶有言語,雲海在足下翻滾,變幻出森羅萬象的形狀,它們是白沫翻卷的潮水,遠看時無比厚實,隨風飄到眼前後卻單薄得難以抓握。

陸嫁嫁要回去見雅竹師妹,見自己當初親自訓導出的弟子們。

但寧長久依舊是有意避世的。

陸嫁嫁走向練劍的崖坪時,寧長久卻轉身向著內峰走去,陸嫁嫁明晰他的心思,也未說什麼,邵小黎人生地不熟,只是來走走看看的,自然緊跟在老大身邊。

寧長久回到了最初住的廂房裡。他和小齡的廂房至今還是空著的,擺設如常。

「小黎,你先在房間里休息會,我去見幾個人。」寧長久說。

邵小黎應了下來。

寧長久悄無聲息地來到書閣里,坐在過去嚴舟所坐的位置上,攏著衣袖,凝神靜思,他能感受到,書閣有無形的羈絆虔誠著自己,但他依舊想不到回報的辦法。

他破碎虛空,穿過了書閣,來到了內峰。

內峰中閉關的弟子又多了幾位。

他先去看了看南承,南承已成功突破到了紫庭境中,後天劍體在普通修道者中已算是蔚然大觀。

他又去看了樂柔,這位當初與他對著乾的小姑娘如今氣質穩重了很多,她無論是打坐修行還是言行舉止,都有刻意模仿陸嫁嫁的痕迹。

他又去看了丁樂石,這位弟子當初被趙襄兒的弟子嚴詩狠揍之後,已經棄武從文,開始幫著看管經閣了。

寧長久沒有打擾他們。

時間甚至沒有過去半柱香,寧長久便已覺得無事可做,無物可尋。

陸嫁嫁亦是如此。

許多年輕的弟子只聽過她的故事,並不認識她,而她也只悄悄見了雅竹,雅竹對此既驚又喜,在劍坪的轉角處與她拉著手,不停地敘著舊,眼角還有淚花。

寧長久審視著這一切,情緒卻是越來越淡的。

人本該戀舊,但這些舊人舊事卻激不起他太多的心緒漣漪。

自己與塵世的緣分將盡了么……

寧長久這樣想著,訝然地發現,自己稱呼這裡為塵世,而非人間。

邵小黎在屋內不知疲倦地走著看著,當初寧小齡走的時候搬走了不少東西,此刻屋子大抵已經空了,她卻依舊很有探索的慾望,試圖復原出寧長久當初生活的蛛絲馬跡。

「小黎。」

寧長久回到了屋中。

邵小黎有些吃驚,微笑著說:「這麼快就回來了?是外面的風景不如小黎好看么?」

「嗯,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麼。」寧長久有些迷茫。

邵小黎問道:「不是要斬羈絆么?」

寧長久搖頭道:「羈絆是無形之物,不是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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