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三百九十章 先天靈

夏風搖動鈴鐺,聲音漏進了屋裡,風隔在了窗外。

寧長久靠椅而坐,簡陋的堂子被雨水洗刷,被烈陽暴晒,散發著草木的香。邵小黎一動不動地坐在身邊,光線垂直於牆壁的時候,寧長久終於睜開了眼。

這短暫的時間當然不夠他回憶所有的事,他只在識海中描幕出了當年的輪廓,防止自己忘記。

當初自己與幾位同道女子間的恩怨糾葛,在那張燃燒的鐵一樣的天幕下,則顯得支離破碎了。

『塵封』回溯的過往裡,他親眼見到了鵷扶。

在沒有成為神主之前,鵷扶被成為鵷扶天君。這個名號他似乎很喜歡,所以一直保留了下來。

那時候的鵷扶幾乎是暗主滲入人間的化身,強大得不可戰勝,『塵封』里所見的,他白袍戰甲,仙煙如縷的模樣更有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倨傲。

當時的鵷扶沒有預見,許多年後,一束月光將回到人間,將他驕傲的頭顱一劍斬斷。

至於那頭躲在樹下戴著斗笠偷看的猿猴,應是後來的舉父了。

那是他最後的弟子。

在他被殺死之前,他斬下了神骨與權柄贈給了那隻猿猴,所以他最後一次死亡這般輕易,死的時候,除了神魂,他已真正孑然一身了。

鵷扶殺死他之後,當時的鵷扶年恰好過去,他的神魂沒能被鵷扶所攝,而是落到了下一年的雷牢年手中。

雷牢也是最初登上神位的幾位神主之一。

他對於雷牢沒有太多記憶,只記得它是當初老龍王中的一位。當初的他故意在鵷扶年最後關頭死去,很有可能是預料到雷牢會背叛暗主。

寧長久猜想這種背叛與燭龍之死有關,畢竟當初古龍一族,大都承恩於燭龍。

至於朱雀……他暫時還不太明白,朱雀所求到底是什麼。

之後他的神魂一直被拘押在雷牢的永生界中,直到五百年前,舉父進入永生界,與雷牢做了尚不明確的交易,將他的魂魄取了出來,交給了師尊。

舉父是應萬妖之運而生的靈猴,它出生的時候石破天驚,『死』的時候也是。

當然,神主級別的怪物不可能被真正殺死,但如今舉父的殘魂被死死鎮壓在中土八十一國之下,在神主眼中,與死也無異了。

只是數千年的傳承猶未斷絕,如今,他又將斬魔的戰刀重新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寧長久睜著眼,靜如墨畫,許久之後,屋子裡的光才開始緩緩流動。

「據說,我這一世沒有遇到師尊之前,名字叫張久,師尊說她不喜歡這個名字,於是給我改名為長久,我自己挑選了姓氏,我觀寧字似劍,故而選了寧。」寧長久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遲緩,像是清澈的溪流里積壓起了泥沙。

邵小黎在一旁坐得端正,一如四五千年前他講學時那樣。

邵小黎不解,「張久……寧長久,這中間有什麼寓意么?」

寧長久伸出了手,紫府中金光四溢,與指尖凝成了三足金烏,他從金烏中取出了那把神弓,神弓很沉,壓得桌角不穩。

寧長久看著這副弓,緩緩道:「張久,弓長張,師尊取了長字,棄了弓字。而我又將這個弓換作了『寧』,也就是劍。前世以神弓為兵器,今世則為劍,這許是一種機緣巧合吧。這些年,我一直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現在想來,少的或許正是張字左邊的弓。」

邵小黎看著這張泛著金輝的巨弓,小聲問道:「你不是已經找到自己的弓了嗎?」

寧長久微笑著搖頭:「這是金翅大鵬的弓,不是我的。我的弓似乎還散落在某一處,我不知該怎麼找到它。」

寧長久腦袋低了些,自嘲地笑了笑,前一世里,師尊為他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與朱雀交易,將羲和的神魂換出,許給他做未婚妻。師尊或許就是希望他能無憂無慮地度過這一生,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前世的無憂無慮帶來的只是清靜,並無太多歡喜,今生他歷經了無數的坎坷與生死,萬里漂泊縱橫南北,他反而感受到了踏實。

邵小黎看著他平靜中隱藏的憂色,試探著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別多想了,或許師尊只是取了『但願人長久』的寓意而已。」

寧長久淡淡笑著,道:「也許。」

寧長久側過臉,看著邵小黎清艷無儔的臉,那雙大大的眸子像是藏著一整條洛河,隨時會捧出潔白的蓮花來。

邵小黎嫻靜了許多,她靜看著他,不再口無遮攔,聲音也帶著柔柔的情感:「老大睡了這麼久,夢到了什麼呢?是以前的事情嗎?」

「嗯,以前的事。」

「我和白藏打架的時候,也看到過一些的,我過去似乎是洛河的神,最後……最後也死在洛河邊了。」

「嗯,那時候別人皆稱你為洛神,是美麗的象徵。」

邵小黎用手指輕觸了自己的臉,又問:「那,洛神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寧長久回憶著塵封的所見,當初洛神是有些自私的,算是個蛇蠍美人,姮娥這般冷清的人也曾因為她發過火,但這些在之後古仙、古神等多方勢力的對抗里,便顯得雲淡風輕了。

「洛神啊……」寧長久伸出手,彈了彈邵小黎的額頭,道:「洛神是這樣的人,你肯定比我清楚的。」

邵小黎揉著額頭,道:「老大又敷衍我。」

寧長久輕輕笑著。

邵小黎問:「那老大能與我講講其他人的故事么?比如師尊的,她與你,前世是夫妻吧?」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比如,所有人都覺得某兩個人門當戶對,天生絕配,於是你們順應天意亦或是人們美好的意願在一起了,大家很開心,都覺得你們是無比恩愛的神仙眷侶,但其實你們很少說話,更像是殺人的搭檔,譬如弓與箭,誰也離不開誰。」

「哦……這樣啊。」邵小黎想到了貌合神離這個詞,又覺得不夠準確。

「過去的事已是歷史了。」寧長久環視草堂,說:「修整一番後,該想想以後的路了。」

邵小黎應了一聲,笑道:「反正我以後就跟著老大了。」

寧長久微笑著點頭。

邵小黎靠近了些,她注視著寧長久臉頰上輕描淡寫的憂色,右手托著側頰,眨眼道:「那以後有什麼要注意的事情嗎?譬如和幾位主母大人……嗯……」

邵小黎不知如何表達,臉頰有些紅了。

寧長久想到這個,也有些羞愧。

他忽然覺得襄兒說的是對的,他當初將權柄、神骨、境界、火種都贈給了其他人,似乎只將一些不好的品性流傳下來了。

可他也覺得無辜,自己只是想給她們一個家啊……

「不說這個,我餓了。」寧長久強行換了個換題,「以前每日吃小黎做的飯,有些懷念了。」

邵小黎問:「老大要吃什麼?」

寧長久道:「你拿手什麼就做什麼。」

「嗯,也好,我最近恰好悟出了一道新菜。」

「什麼?」

「雷牢鵷扶火焰山大戰!」

「……」寧長久違心道:「我很期待。」

邵小黎做菜的時候,寧長久離開了屋子,血羽君撲棱著翅膀飛到他面前,如見救世主。

「寧大爺啊,你可醒了,這些天我遊歷南州,可是聽到了許多你的傳聞啊,不過放心,我為妖低調,不會聲張的。」血羽君單腳跳躍,拍著胸脯說道。

寧長久道:「你以後少闖禍,讓小黎也省點心。」

血羽君道:「我還不是為了你著想嗎,想在你醒來之前,組建一支可以供你驅使的妖軍!」

「我看你只是想作威作福。」

「你……寧大爺,別看我現在受困於這副皮囊里,但我可是有金鵬展翅的大志向的。」

「金鵬啊……」寧長久忽地笑了笑,這笑容在血羽君眼裡有些瘮人,「好了,別折騰了,老老實實看管這個寨子,當好你的吉祥物就行了,這個世界對妖並不好。」

「對妖不好……嗯,這倒也是,當初五百年浩劫之後,他們將妖怪都殺死或者鎮壓了,對人倒是留情,委實不公平。」血羽君深以為然道。

寧長久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么?」

血羽君問:「這能有什麼深意嗎?」

寧長久道:「你在你的園子里種果子,一種果子一年一熟,一種果子十年一熟,把它們拿到市井上去賣,價格卻是一樣的,你會怎麼做?」

血羽君苦思了一會兒,道:「我會砍掉所有十年一熟的果子,換上一年一熟的。」

寧長久笑著點頭,道:「這就是妖族受天道打壓的原因。」

血羽君立在原地,呆若木雞,腦子一時間沒有轉過來。

「他是說……雞肉和人肉是一個價格?」

……

寧長久獨自一人走過了南荒,來到了紅河之畔,紅河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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