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骨成聖碎青霄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夕陽下的身影

陸嫁嫁掩著唇,輕微的失神間,司命已端著茶杯來到了窗邊。光是從那裡照過來。

陸嫁嫁還在消化著她先前那些話語,天狗吞月的到來,師尊的謀劃,亦或是其餘神主以及朦朧不可名狀的暗主……各方的博弈尚是水面下涌動的暗流,她無法完全理解。

「還有什麼問題么?」司命問。

「很多。」陸嫁嫁腦子有些亂,她盯著茶杯看了一會兒,道:「『當斷則斷』到底是什麼意思?」

司命解釋道:「譬如你與寧長久,你們前世並未明顯的瓜葛羈絆,相識相愛於南州,這份羈絆不可能斬去。但金烏神國落成之日,寧長久可以順勢而為,將你接入神國之中封你神位,從根源切斷這樁因果。但你總不能將所有相關者都接入神國吧?不說他們願不願意,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神國的光輝。」

陸嫁嫁明白了些,卻又立刻搖頭:「可塵緣繁雜,又怎麼可能真正斬盡呢?」

「不用完全斬盡,儘可能減少羈絆就好,羈絆越少,到時候鑄成的神體也就越純粹。」司命說著,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太陽。

陸嫁嫁沉思片刻後,思維又跳躍到了另一處,問:「既然暗主與星辰相關聯,那能不能直接摧毀星辰呢?」

司命笑了笑,她看著天幕,無奈道:「我們根本沒辦法離開這方天地的。」

陸嫁嫁道:「師尊也沒辦法離開么?不可觀不就在月亮上么?」

司命嘆息道:「不可觀和神國一樣,也是星辰力量的投影,是模擬的月亮,並非真實之月。能抵達真實之月的,恐怕只有師尊一人,但摧毀一顆星需要耗費巨力,師尊也沒有類似『崩壞』的權柄……更何況,星辰毀了,消失的只是神國,並非神主,神主跌出神國,力量肯定會大打折扣,但也絕對是不弱於如今劍聖的敵人。」

「這樣啊……」陸嫁嫁嘆了口氣,想到他們真正的敵人是暗主,即便是消滅了所有神主,本質上對結局也沒什麼影響。

司命從窗邊緩緩走回,屈膝跪坐,悠悠斟茶,長發又漸漸化作哀傷的白色。

陸嫁嫁低聲道:「修道者若只修個高不成,低不就,或許是最快樂的吧。」

司命點點頭,道:「世界本就是割裂的,哪怕同為修道者,所見的歡喜與恐懼也是不同的。五百年前,那些站在頂點的修士願意追隨聖人,大部分是恐懼死亡,是為了真正的大自由,那些有天賦的年輕人願意追隨,很多則是為了得到那些頂尖修道者的幫助,走到更高處,未必是真願意出生入死。而絕大部分呢,選擇的還是遠離戰場,獨善其身。真正願為天下蒼生而死的,並不多……」

司命與師尊相處了一個月,心境也改變了不少,她幽幽道:「時來天地皆同力不過是利益連結成的假象罷了,聖人死後,樹倒猢猻散……」

陸嫁嫁螓首輕點,道:「因為在尋常修道者的眼裡,黑日降臨是很遙遠的事,大部分都可以選擇平安地度過一生,沒有近在眼前的壓迫,營造的團結也只是虛偽的,對吧?」

「嗯。」司命輕輕地笑了笑,「但黑日總會降臨,萬靈都會被殺死。我們既然在此時此刻選擇站在了師尊這一邊,就註定走上了與大部分修道者相背的道路了,這條路非但是孤單的,還有可能被視為真正禍亂天地的魔頭,受人唾棄,你要做好準備啊。」

陸嫁嫁看著司命如霜似雪的臉,那雙冰眸不再是純粹的冷,更像是籠著寒霜的湖。

「雪瓷姐姐,你忽然這樣正經,我有些不習慣。」陸嫁嫁笑著說。

司命眉尖蹙起,「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不正經?」

陸嫁嫁無辜道:「你自己說的。」

「欠揍。」

司命作勢欲打,陸嫁嫁端莊地坐著,不閃不避,只微笑著看她,司命抿著唇,想起了奴紋,手在空中懸停了一會兒,片刻後悻悻然地收手,給陸嫁嫁斟了杯茶,笑著遞上。

兩人互相唇語譏諷了一會兒,將先前略顯凝重的氣氛化開了。

「那我走之後,小齡怎麼辦呢?」陸嫁嫁又問。

司命道:「放心,小齡我會想辦法照看的,如今小齡得了冥君的傳承,根基未穩,若能封閉神國休養一番,也是好事。」

陸嫁嫁大致明白了司命的打算。

陸嫁嫁認真點頭,只是對於四個月是否來得及,依舊沒什麼把握。

「好了。」司命再次起身,道:「事不宜遲,今日做做準備,明日就可以動身前往南州了。」

「今晚就動身吧。」陸嫁嫁不敢有任何耽擱。

「也好。只是路上還是要小心些……」司命沉吟道:「尤其要小心劍閣弟子。」

「劍閣弟子……」陸嫁嫁輕輕點頭。按照司命的說法,他們如今很有可能四散在中土各處,等待劍聖歸來。

司命道:「劍閣大弟子周貞月的傷勢很重,短時間內很難恢複,老三老四不太成器,不必過分擔心,你要小心柳珺卓。」

陸嫁嫁與柳珺卓也算是熟人了。

若是可以,她是不願意與那位劍閣二先生為敵的。

陸嫁嫁遲疑了一會,目光又立刻堅定了:「明白了,若是相遇,我絕不會心存僥倖。」

司命欣慰地笑著,道:「我要你帶的東西,別忘了。」

陸嫁嫁下意識地摸了摸唇,靈眸流轉間洒然笑道:「嗯,一定。」

「也不許假公濟私呀。」

「哎,知道了……」

「……」

兩人輕鬆地聊了一會兒。

這段時間,鵷扶國帶著重重疑雲浮出水面,白藏真身被拘,神國易主,各方爭鬥得翻天覆地。神官天君在人間與不可觀弟子的戰鬥,也將許多高山變成了平原,將荒原鑿成了山谷,翻江倒海里掀起了無數場不尋常的大雨。

可對於人間百姓而言,似乎是蒼天憐憫苦難,白藏年的庇護明明已經過去,妖邪橫生的日子卻並未到來。今年的無神月好像憑空消失了,四野岑寂,一片祥和。

時近傍晚,夕陽沉默地暈著血色,天邊為紅光所染。

西國的三千世界就藏在那裡。

……

趙襄兒立在瓊樓上,眺望著雲漿中翩躚往來的鶴與雀,紅裙迤地,墜金掛玉,靈妙的身段挺拔而優美,模樣與金烏神國的神像越來越相近了。

自孤雲城中,從劍聖手裡救下寧長久後,趙襄兒就沒再離開過西國三千世界。

她好似一隻金絲雀,困在三千世界的籠中,輕易是難以走出的。

趙襄兒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九羽離開自己的軀體後,她雖然失去了『世界』的權柄力量,卻越來越真切地感知到自我了。

在對於自我的感知中,趙襄兒又覺醒了許多其他的能力。

那個可以助她閃避一切攻擊的權柄,就是自我探索的產物。

另一個同等重要的,是對於三千世界的控制權。

一年前,她被朱雀侍女接來這裡,更像是一位客人落住於一處神仙客棧。

但現在,她能真實地感受到,自己就是三千世界的主人,甚至……三千世界就是自己某個虛無的器官,她可以像撥弄手指一樣將其隨意掌控。

當初她能在半天之內到達孤雲城,靠得就是這樣的神仙手段。只是這種能力,她很長時間才能施展一次。

過去她一直以為,三千世界是朱雀創造的,但現在,她越發懷疑這本就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畢竟當年羲和這麼無聊,做出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有可能。

想到羲和,趙襄兒便不免有些生氣,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若她能逆流而上,一定第一個就把過去的自己揍一頓,揍到她成為合格的太陽女神為止。

趙襄兒憑欄遠眺,出神地望了許久,梳理著今日發生的事。

觀主的謀劃她大致猜到了,白藏的下場也讓她頗感意外,若不出她的預料,如今坐鎮在白藏神國,保證神國安然運轉的,應是那個該死的洛書書靈,邱月。

她雖無法看到白藏神國中發生的場景,卻也大致能猜到了。

白藏年過去,白藏非但沒有回來,王座上的投影還消失了,神國無主,岌岌可危。與此同時,神官天君陸續歸國,循著異象朝著殿中走來,邱月看著空空如也的大殿,心中的貪婪終於激起了勇氣,她立在大殿,帶著天藏的神心顫抖地坐上了王座。

她在歷經了痛苦之後成為了新的白藏國國主。

她或許還發下過宏願,十二年後,要將寧長久陸嫁嫁盡數殺死之類的。當初寧長久在洛書的地核破壞了她的計畫,邱月是記恨至今的。

趙襄兒想著心事時,紅光逐漸從身後照來。

這是夕陽。

西國距離夕陽最近,三千世界都沐浴在蒼涼的夕照里。

趙襄兒眺望著宏偉的山海陸地,最終將目光投向了南方。

「如果你的命運尚未補齊,那這裡一定就是終點了。」趙襄兒似想通了什麼,忽然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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