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晴立在古靈宗的門口,抬眼望去,恰可看見宗中十座大峰的一角,高聳的岩體大抵是黑色的,簇擁著的中央神殿隱在遙遠的烏雲里,露出嶙峋的角,分不清是山岩還是建築,再往上方,則是持續不斷湧出的幽冥之氣。
幽冥之氣被隔絕在九幽殿的範圍內,它們緊貼著屏障,水一樣地向下流淌。
俞晴的身影在古靈宗的門外變幻不定。
她的雪白道袍也像是水,墨色的蓮花就生長在水裡。隨著靈氣的湧出,裙上的墨蓮越來越繁茂,細長的蓮莖更往秀背上探去,於背心開出了一朵墨蓮。
古靈宗的動靜驚動了許多人,雖說他們已習慣了多災多難,但心中難免還是有所恐懼的。
俞晴以陣法『開門』,正準備入宗之際,一道如雪的劍光飛至,讓她邁起的腳落了回去。
俞晴淡色的眉蹙起,道袍的墨蓮不住地搖曳。
她看著自己後退的一小步,若有所思。
劍光飛回,陸嫁嫁的身影出現在古靈宗的門口。
她看著俞晴,難辨敵友。
俞晴率先開口,恬靜問道:「閣下便是古靈宗新任宗主,司命姑娘?」
陸嫁嫁道:「宗主大人已出宗辦事,由我代為管理宗門。敢問姑娘姓名?」
俞晴輕柔點頭,微笑道:「俞晴,名字取自過天晴之意。如今坐鎮縹緲樓。」
縹緲樓……
陸嫁嫁心間忽驚。縹緲樓是中土四樓之一,去年天榜中,俞晴更被封為天下第五,僅次於當時的司命。
這位面容柔和的女冠竟比柳珺卓更強一籌。
陸嫁嫁笑了笑,道:「原來尊駕是縹緲樓樓主,久仰大名了,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俞晴道:「近年我於縹緲閣清修,遙觀天象,貴宗諸多異象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實在忍不住,出樓一看。」
陸嫁嫁保持著微笑,道:「原來如此,宗中很好,不勞樓主掛心了。」
俞晴看著滿天的黑雲與煞氣,輕輕搖頭,道:「我能進宗看看么?」
陸嫁嫁沒有答應。
俞晴解釋道:「中土四樓各自鎮守一方平安,我為縹緲樓樓主,雖居於塵外,卻也不可忘了職責。」
陸嫁嫁注視著俞晴清澈的眼,思怵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帶樓主入宗,只是宗中重地,絕不可私闖,要不然我沒辦法給宗主大人交代。」
俞晴點頭應諾,道盤卦象,陰陽符魚皆鑽回道袍之間,成了袍中之景。
陸嫁嫁帶著俞晴走入了古靈宗中。
俞晴靜眺山色,手籠於袖中,悄無聲息地掐算著什麼。
「對了,原本的宗主禍,他去何處了?」
「禍與木靈瞳引發了宗中大難,其咎難辭,被免去了宗主之位,逐出宗去了。」
「哦……」俞晴點頭,道:「這位司命宗主,聽說是個狠辣之人?」
「嗯……」陸嫁嫁想了一會兒,點頭道:「確實頗為狠辣。」
俞晴微笑道:「那你這代宗主不好當呀,若稍有不慎,恐怕會與前任宗主一個下場。」
陸嫁嫁想著司命在自己面前低眉順眼的可愛模樣,斂眉道:「嗯,司宗主確實兇狠恐怖,平日里我也不敢怠慢。」
俞晴問:「可以與我講講司宗主的事嗎?」
陸嫁嫁略帶歉意道:「不敢妄議宗主是非。」
俞晴看著她溫柔的面容,大概能猜到那位司宗主是很嚴苛的,她並未追問,與陸嫁嫁走了一道,然後在幽月湖外停下,視線抬起,望向了衝天的黑煙,細眉漸漸鎖起。
陸嫁嫁心中是有些緊張的,雖然這位縹緲樓樓主並未顯露出什麼惡意,但她的精神時刻關聯著宗門內的大陣,做著一戰的準備。
「古靈宗本就構建在幽冥之上,進來下方的幽冥古國似是出了什麼事,幽冥之氣外泄,驚動天象,不過有大陣守護,可保無恙的。」陸嫁嫁說。
俞晴並未發表什麼意見,在崖上悠悠踱步,目光忽然被下方的湖水吸引走了。
「那是什麼?」俞晴問。
陸嫁嫁看了一眼湖面,紅魚悠哉。
陸嫁嫁道:「是宗中養的魚,名叫葉湖裡。」
「還有名字?」
「嗯,我們宗向來講究。」
俞晴看了一會魚,讚賞道:「此魚有道果。」
說完之後,她看了一會兒陸嫁嫁。
若是一般宗門,俞晴親臨,說出這樣的話後,宗主便會立刻命人找來魚缸撈魚了,但陸嫁嫁半點反應沒有。
俞晴收回了目光,自嘲地笑了笑。
她與陸嫁嫁在宗中走走看看,發現十峰的木堂上,弟子們依舊在如常地上課。
俞晴很是不解,他們放課之後,俞晴問一個女弟子,這般異象不害怕嗎?
女弟子看著這個陌生道姑,不屑道:「少見多怪。」
俞晴微怔,發現自己自討沒趣了。
俞晴繼續向前走去,看著古靈宗中如常來往的弟子們,疑惑道:「他們是真的不害怕嗎?」
陸嫁嫁道:「他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這樣啊……」俞晴點點頭,她餘光始終悄悄瞥著幽冥之氣聚攏的方向,片刻後,道:「姑娘真能保證幽冥之氣不外泄?」
陸嫁嫁也很聰慧,她早就察覺到了俞晴話中的異樣:「樓主究竟是何意思,不妨直說。」
俞晴微微一笑,道:「此處動靜太大,不免惹來四方目光,再加上司宗主外出,很難保證太平。我願替姑娘守一段日子,只要姑娘願意讓我在冥國之外修行。」
陸嫁嫁當然不可能同意,但她並未立刻拒絕。
「你覺得我守不住古靈宗?」陸嫁嫁問。
俞晴微笑道:「並無此意,姑娘劍心通明……」
陸嫁嫁打斷道:「可你連我姓名都不曾過問。」
俞晴輕輕收語,片刻後道:「是我失禮了。」
事實上,她確實沒有太過重視這個初入五道的女子。
陸嫁嫁平靜道:「峰中有我一人足矣,無需樓主費心。」
「是么……」俞晴看著古靈宗的大陣,心中做著最後的掂量。
修道巔峰者,很少有人能抵禦住太初六神遺骸的誘惑,最好的機會近在眼前,俞晴覺得自己應當拿捏住,但她自幼出生名門,所以更願意進行交換,而不是行仗勢欺人之舉。
過往,縹緲樓的使節去某一宗門,都是受人最高禮節膜拜的。
旁邊這位白衣女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面對自己親臨,倒是不卑不亢,還隱有敵意,倒是難得。
俞晴道:「希望姑娘還是深思熟慮為好。」
陸嫁嫁道:「已考慮清楚。」
俞晴好奇道:「拒絕縹緲樓的好意,你不怕司命回來怪罪?」
她敢……陸嫁嫁心中輕哼。她也懶得掩飾,直截了當道:「還望樓主不要得寸進尺。」
「是嗎?」俞晴活了許多年,對於晚輩的不敬並不在意,她說道:「當初洛書樓遭逢大難,至今仍是未解之謎,據人說,司命就是那時從洛書樓過來的?」
陸嫁嫁嗅到了一點圖窮匕見的意思。
她直截了當問:「俞姑娘莫非想要強闖?」
俞晴不答,她的道袍上,一條魚兒卻已躍出了水面。
一柄桃木劍從袍間飛出,閃電般刺向了大陣,她身影消失在了原地,隨劍而去。
陸嫁嫁心頭一驚,拔劍欲攔,卻聽一個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聲音響了起來。
「誰敢在宗中放肆?」
俞晴消失的身影重新在崖畔出現。
她蹙眉回首,發現一個黑袍彩發的女子不知何時立在身後,正幽幽地看著自己,她容顏靜美而古艷,唯有一頭長髮看著很是喧囂。
陸嫁嫁鬆了口氣,柔和地笑了起來。
俞晴一下子洞悉了對方的身份,有些吃驚卻並不畏懼。
天下第五和第四的差距能有多大呢?
她本就是平白無故被擠到第四去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服。
司命向著她走了過來。
俞晴悠悠抬手,想要祭出道劍,一探虛實。
但她驚駭地發現,自己的道劍竟在哀鳴。
接著,她道袍上,滿袍墨蓮凋零殆盡,池中道魚一一枯死。
對方只是朝著自己走來,舉手投足之間,竟將自己的權柄修為全方面壓制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俞晴難掩心驚。
陸嫁嫁看著司命,柔聲道:「姐姐終於回來了。」
司命看了一眼俞晴,問:「她是誰?」
陸嫁嫁道:「縹緲樓的客人。」
司命原本不想留情,但她聽到縹緲樓之後,輕輕點頭。
南溟縹緲樓。
南溟……
司命淡淡道:「既然是客,那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