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三百六十七章 告白

天空像是一層薄薄的氣泡表層,覆蓋在道觀的上頭,攔住了所有的雲氣,從遠處看,此間高峰雲海都像是玻璃球中渺小的景色,但置身其間,便只覺蒼山如海,天高雲闊。

寧長久看著與記憶中一致的風景,時不時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若一切都已推倒重來,那前世的經歷還算不算真實呢?

庭院開滿雪白花朵的樹下,司命推著輪椅,與寧長久一同立在斑駁的光中,看著那個小石桌。

明明還是數十天前的夢,如今回憶,卻總覺得隔了很多年。

「你說……我們算不算是師尊的二代弟子。」司命問道。

寧長久道:「不管是幾代,反正你排在我後面。」

司命嗤笑道:「你從一代降格為了二代,還覺得很驕傲?」

寧長久也微哂道:「我也沒想到,你對於自己念念不忘的心魔,叛變得這般快。」

司命輕輕嘆了口氣,忽地眯眼微笑,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對待自己的心魔?」

寧長久慫恿道:「應該闖入殿中,真正直面師尊,而不是隔霧看花。」

司命芊芊玉指柔和地搭在寧長久的肩上,聲色婉約,暗藏殺機:「我看……是你想一睹你師尊的真容吧?」

寧長久反問:「你不想嗎?」

司命一想到自己當初瞥了師尊一眼,便鑄成了七百年難滅之心魔,心中不由翻騰起憤懣與羞恥感,她立刻將這種情緒遷怒給了寧長久,道:「總在我面前提其他女子,你當我是沒有火氣的泥菩薩,哼,心魔一事,我是一定要斬的,但別忘了,我可有兩個心魔呢,我先拿你這魔頭開刀!」

說著,司命紅唇緊抿,纖細的手指輕輕勾起,做打板栗狀。

寧長久連忙道:「莫驚擾了師尊休息。」

司命看了一眼蓮池之後,芳草掩映的神殿,暫壓下了怒火,忽地微笑道:「哼,回去有你好看的。」

暮色四合,絳紅色的落日籠罩山野,司命陪著寧長久看了一會兒池中的魚兒,推著他回到了房間里。

司命取來了小秤,將藥材按量稱好,纖毫不差之後,再將師尊贈予的方子取出來,認真地讀了兩遍,才開始煮葯。

其間,大師姐與二師兄前來探望了寧長久。

先來的是二師兄。

二師兄背著紅漆木鞘的古刀,一襲泛白青衣,看著很是隨和落拓。

司命聽說過二師兄的傳說,據說當初趙襄兒於九靈台陷入危難之際,最後出刀解圍的,便是這位二師兄。所以……司命對於他的觀感並不好。

二師兄來探望小師弟,倒是帶足了東西。

「師弟皇城一別,算來也是多年,修道路上未能照看,是師兄之過啊。」二師兄笑道。

寧長久很有禮貌,道:「師兄於我與襄兒有救命大恩,當時師兄走得倉促,還未來得及謝過,今日我便代自己與襄兒一道謝過師兄了。」

二師兄點頭道:「是啊,當初九靈台上,你與趙襄兒那丫頭真是感人至深,當初我一看到你們啊,就感覺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想到如今真的修成正果了,不過那丫頭乖戾得很,在內的時候,師弟沒少被欺負吧?」

司命半歪著腦袋,一手托著自己的左腮,一手默默扇著爐火,火光照不熱清冷的面頰。

寧長久悄悄看著雪瓷,面不改色道:「不會的,弟子的道侶皆是溫柔善良之人,況且弟子說一不二,襄兒不敢放肆的……」

司命扇得火星流竄。

二師兄欣慰地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與趙襄兒之爭,也算得上是師尊與朱雀之爭了,可不能輸了。」

寧長久厚著臉皮道:「師弟向來戰無不勝。」

二師兄點頭,將他帶來的慰問品都帶給了寧長久。

一直忍氣吞聲的司命見到了那些東西,則徹底惱了。

「這是南溟的寒尾魚……」二師兄介紹道。

「不行!」司命斷然道:「長久傷口未痊癒,吃不得魚肉,何況海中的東西。」

二師兄又取出了一壇酒,道:「這是仙藤花釀,本來只打算釀二十年,你師姐埋忘了,不小心釀了兩百年,很是珍貴……」

「不行!」司命很是強勢,道:「長久臟腑有創,不能喝酒,二師兄若非要贈,我就皆傾放生池中去了。」

「這是黑山魔羊……」

「牛羊肉也吃不得。」

「這是我親手腌制的盲鱗魚。」

「辣的更不行!」

「……」

司命雙手叉腰,攔在二師兄前面,將他送的東西都哄了回去。

二師兄也很惱,看向寧長久,問道:「修道者何須顧忌這些?你們這到底是誰做主?」

寧長久堅定道:「我向來尊重我們家雪兒的意見。」

司命滿意地點了點頭,此刻一致對外,她便也暫時不追究這個稱呼了。

二師兄總覺得自己淪為了他們恩愛的犧牲品,扼腕嘆息,搖頭離去。

才送走二師兄不久,大師姐又來了。

深淵之外一別已是一年,這是寧長久第二次見到大師姐。

大師姐依舊是一襲湛青的裙袍,腰系玄青緞帶,懸掛美玉,一襲烏髮自然垂下,頭上扎了個道髻,道髻形若玉笏,向後稍曲,以蓮花冠正著。

她來時,風止雲停,光影寂然。

司命正坐在爐火邊煮葯,她停下了手,看著她,隱有些敵意。

「見過大師姐。」寧長久率先點頭致意。

大師姐看著寧長久,微笑道:「每次見到小師弟,師弟身邊總有一位絕色女子,且次次不同,不愧是我觀中弟子。」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司命總覺得這觀中的師兄師姐各個都是來找事的。

但她能感受到眼前青裙女子境界更在自己之上,便只好銀牙緊咬,瞪著眼寧長久,手中更賣力地扇火,彷彿葯爐里燉的就是他。

寧長久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與大師姐吵架。

這個觀里,惹了四師姐可能只是當上幾天槍靶子,尚有活路,可要是惹了大師姐,就無力回天了。

大師姐的臉上始終掛著和善的笑容,她蓮步輕移,走到了司命的面前,司命也起身行禮,喊了聲師姐。

大師姐笑意典雅,她將二指探入袖中,取出了一個梳妝盒般的石匣子,遞給了司命,道:「夜裡記得將這個為你夫君敷上,可以讓傷勢療愈得更快些,只是此物比金銀更貴,若有用剩的,記得還我。」

司命結果了石匣子,無力地糾正,「我會為師兄敷上的。」

大師姐卻不依不饒,伸手捋了捋她的銀髮,道:「弟媳真乖。」

司命遇強則弱,被大師姐摸著頭,輕輕地哦了一聲。

大師姐在屋中踱了幾步,道:「過去沒想過小師弟會來,這屋子也沒好好雕飾一番,倒是簡陋了。」

寧長久心想,師姐你裝什麼裝,我上輩子住了二十四年,這房子也一直這樣啊,夏天漏雨,冬天漏雪,還是自己砍了五師兄種的樹修的,氣得五師兄寫了篇檄文聲討自己……

寧長久微笑道:「師姐心地善良,真是費心了。」

大師姐伸手探入袖中,摸索了一番,道:「恰好,我這特意寫了幾幅字,可以掛這屋中,為你們添些文學的涵養。」

寧長久保持著微笑:「師姐辛苦了,正好,雪瓷也是愛煞了師姐的字的。」

「是么?」大師姐有些驚喜,心情更愉悅了些,她將幾卷字給了司命,道:「其餘弟子見識短淺,不識我書法之精奧,不曾想師弟倒是替師姐娶回了一位知音。」

司命眨著好看的眼睛,一臉無辜道:「師姐過獎了,雪瓷也只是略懂而已。」

說著,她隨手展開了第一幅字,那銀髮掩映著的絕麗容顏頃刻紅了。

她看著那四個字,玉指微僵,裙緞下的足趾也不由扣緊了些,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日自己為寧長久喂葯的畫面,羞赧道:「師姐……原來……你都看見了呀?」

大師姐一愣,「看到什麼了?」

司命攤開了那幅字,道:「若大師姐沒看到,為何會書這『盪|婦壞心』四字?」

屋內無比安靜。

大師姐眼眸眯起,甚至無法確定,這位『知音』弟媳是不是在開玩笑。

寧長久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弱弱地說道:「你看反了……這是『心懷坦蕩』四字……」

「……」司命如遭雷擊,無言以對。

大師姐幽幽嘆息,她伸出手,敲了敲司命的額頭,笑裡藏刀:「你們這些日子,都在屋中做些什麼呢?」

寧長久連忙辯解道:「師姐,雪兒與你玩笑呢,您看我如今這般模樣,做得了什麼?」

大師姐冷哼一聲,幸好,她對於晚輩姑娘還算友善,只是扔下了自己的書法作品,讓他們好生熏陶一番。

接著,大師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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