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觀的院中,明艷高懸的驕陽開始向西邊飛速下墜,熾白色的光芒漸漸變紅,很快,最後一縷玫紅細光也被天際的雲吞沒,萬籟俱靜,明月沒有自東而升,而是直接高懸頭頂,垂在道觀的中線上。
彷彿這輪月亮與道觀,就是相對的光和影。
月亮光滑如鏡,沒有絲毫的坑坑窪窪,帶著幽靜的美。
接著,月亮漸漸淡去,日出於東方,光芒如浪頭拍來,將雲海、山峰、道觀一併吞下。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
隨後,觀中的大樹上的花開始凋謝,空氣的燥熱在攀升至高峰後,逐漸變黃,凋零,堆積在地。
轉眼便是半年。
寧長久等人在觀中進進出出,他們如常地生活著。世界的時移物換皆似與他們無關。
「時間過得真快呀。」趙襄兒看著逐漸變得光禿禿的樹木,感慨道。
寧長久點頭附和,轉眼入秋,不知不覺,回憶之時,時間像是過了一瞬,也像是真地經歷了半年。他難以分清。
司命瞥了眼趙襄兒,譏諷道:「少女懷春,只懂傷春悲秋,懂什麼時光流逝?」
趙襄兒幽幽道:「你就懂了?」
司命傲然道:「你可知曉我的權柄是什麼?」
趙襄兒微笑道:「時間這個權柄確實挺適合你的,畢竟你總時不時被……」
司命看著少女薄薄的,細月般勾起的唇,冷冷道:「口無遮攔,你娘親就沒有教過你要尊重前輩?」
趙襄兒坐在木椅上,輕輕搖晃著小腿,悠悠道:「論輩分,我是三師姐,你是四師妹,我才是你前輩,來,小師妹,給本師姐倒杯茶吧。」
「你……」司命捏緊拳頭,目光冷冽地看著她,道:「你休要得意!」
趙襄兒不以為然道:「你這神官大人也真是古怪,被我教訓了這麼多頓,竟也不知收斂,還敢與我嘴硬,該不會真的喜歡被欺負吧?」
司命更氣惱了,她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明明是你耍詐!你和寧長久一樣,狼狽為奸,都不是什麼好人!」
起初,趙襄兒與司命的扭打確實不相上下,但很快,趙襄兒便發現了司命最致命的弱點——奴紋,於是趙襄兒便瞅准了那裡進攻,幾個回合便打得司命潰不成軍,只敢用手護著弱點,不敢起身,或是咬著唇,萬般不情願地喊著襄兒姐姐,求她放過,或是默默躲到大師姐身後,尋求庇護。
司命在心中暗暗發誓,等到將來夢醒,自己一定要將趙襄兒抓來報仇。
趙襄兒也興緻勃勃地向寧長久問過奴紋的製作方法,寧長久想了很久,道:「要等到我十八歲才知道。」
司命沏好了菊花茶,幽幽的香味從茶壺中飄出,在蕭瑟的秋風中顯得馥郁。
寧長久拿著掃帚掃著地上的落葉,他看了一眼對坐著喝茶的少女和女子,又看了一眼坐在池塘邊的陸嫁嫁,塘中荷花已枯,荷葉亦如擎雨之華蓋,只剩下一排排乾枯橫斜的架子,在幽暗的水中扭曲著。
觀門始終沒有打開。
寧長久將落葉掃到一邊,擦了擦虛無的汗水,走到陸嫁嫁的身邊,輕輕坐下,道:「大師姐在想什麼呢?」
陸嫁嫁清冷道:「你最近與你兩位師妹走得太近了,觀中不許如此,以後要注意。」
寧長久問:「那和師姐走得近呢?」
陸嫁嫁瞥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怕挨打,可以走得近些。」
寧長久問:「師姐平日里也這般凶?」
陸嫁嫁隨手掏出了戒尺,寧長久立刻閉嘴。
他輕輕轉過頭,隨手抓起一把碎石子灑在荷塘里,池塘上像是下了一場雨,漣漪層層漾開,相互碰撞。
寧長久指著池塘,道:「你看,我們在一起了。」
陸嫁嫁看著池塘,無序晃動的影里,白裳與青衣真糾纏交織著,她痴痴地看了一會兒,旋即回神,輕輕拂袖,水面瞬間風平浪靜。
「少動歪心思,好好讀書。」陸嫁嫁起身離去。
這些日子,陸嫁嫁接了幾個不算困難的令符,勉強將逼近負數的劍子挽救了一下,卻也只有二十餘顆,她愈發後悔當初連續好幾天的遊戲,若自己不生出那荒誕想法,此刻劍子應有五十多顆了。
寧長久回到石桌邊,趙襄兒與司命正在說著話。
她們討論的是書本上的內容。
經卷越到後面,涉及的上古傳承之事便越多,趙襄兒對此一知半解,便求助於司命,司命好為人師,畢竟當老師的時候,她才能短暫地體會那種高居人上的感覺。
司命在傳授學問的時候,趙襄兒還是很客氣的,只是依舊張口閉口妹妹,聽得司命很是氣惱。
不知不覺間,天空中飄起了雪。
陸嫁嫁抬起頭,她輕輕伸手,恰接住了冬日第一片,大雪紛揚,她看著雪花在掌心融化,目光落寞,輕輕回首時,她發現三人正齊刷刷地盯著自己,如欣賞絕世的美景。
「好想爬雪山呀……」趙襄兒捧著臉,歪著頭,輕聲道。
「哼,怎麼,羨慕了?」司命眯眼微笑。
趙襄兒反問:「你不羨慕?」
司命驕傲道:「我本就是完美,增一分減一分都不可,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這小丫頭做夢吧。」
寧長久更是吟起了詩:「萬仞雪峰天下絕,堆瓊積玉幾千疊……」*
「你們在說什麼呢?」陸嫁嫁冷冷問道。
三人齊齊搖頭。
初冬,四人趁著課餘時間在小亭子里架上了火爐,煮起了酒,酒香如桂,輕輕飄出,散在雪裡,幾人擁著火爐暢飲,自吹自擂著當年往事,唯有陸嫁嫁寡言少語,只捧著酒杯暖手,聽著他們的話語,時而勾起淡淡的笑。
故事佐酒,陸嫁嫁身為師姐,卻醉得最快,她柔美的臉頰上泛起酡紅,輕輕靠著亭子的紅柱,披著的雪氅更添典雅矜貴之氣。
趙襄兒也不勝酒力,沒喝幾杯臉頰便燙了起來,過往有靈力消酒,現在可沒有,她只好硬撐著,解下了扎著馬尾的繩,將漆黑的長髮披在頰畔,遮掩著嬌俏漂亮的臉蛋。
司命與寧長久則要自如許多。司命眯著眼,不停地給趙襄兒敬酒,趙襄兒總與她較勁,也不好輸了氣勢,只好硬著頭皮與她對喝。
終於,趙襄兒在她連番攻勢之下,晃晃悠悠地醉倒,趴在了溫暖的爐火邊,臉蛋被照得通紅。
零零散散的雪裡,司命輕輕側過頭,艷美的容顏恰對著亭邊的一支紅梅。
梅瓣嬌艷若血,與她玉唇同色,那一雙冰眸在冰雪天氣里,倒顯得清清靈靈。
她看著寧長久,輕聲微笑:「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寧長久看著她,無限的緊張感在心中湧起,「師……師妹,你要做什麼?」
司命輕輕靠近了他,盯著他,輕聲道:「我們一起做些……有趣的事吧?」
「有……有趣的事?」寧長久看著司命在酒意中迷離的眼眸,絕美的面容和極致的身段近在咫尺。寧長久看著睡倒的襄兒與嫁嫁,道心堅定道:「我,我可是守身如玉的……」
司命笑道:「你動什麼歪腦筋呢?」
寧長久一怔:「那是做什麼?」
司命讓寧長久扶起陸嫁嫁,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偷來戒尺,趁著陸嫁嫁尚在醉眠,她對著腴軟之處,狠狠地抽了幾下,然後將戒尺塞到了趙襄兒的手中,合上她的五指。
司命與寧長久一同裝睡。
陸嫁嫁醒來之後,感受到痛意,立刻將矛頭瞄準手握戒尺的趙襄兒,趙襄兒才一醒來,便得了無妄之災,被陸嫁嫁抱著腰肢抓起,狠罰了一頓,揍得小腿亂踢,哼叫不止。
裝睡的司命未能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隨後笑得花枝亂顫。
陸嫁嫁與趙襄兒洞悉真相,立刻將她繩之以法。寧長久也未能逃過制裁,被認定為了從犯,趙襄兒代陸嫁嫁訊問,寧長久做出了坦白,這一坦白招來了三位絕色女子共同的怒火,尤其是趙襄兒最為心狠手辣,揍得寧長久直喊姐姐。
趙襄兒打完之後,溫柔地揉著他的手,問道:「師兄……我有打疼你嗎?」
寧長久心中一動,心想襄兒怎麼和嫁嫁一樣溫柔了,他微笑道:「沒有的,襄兒不用放在心上。」
趙襄兒溫柔的神色瞬間變冷,「沒有啊?那就再打一頓!」
陸嫁嫁看著追打的少年少女,頭疼地揉了揉額,這一覺又耽誤了許多事,醒來之後劍子足足少了十顆……又是心如刀絞的一天。
大雪中,外面已不適宜看書了。
四人搬去了蓮花書閣。
趙襄兒是很喜歡這裡的,她光是盯著書院中央旋轉盛開的蓮花,便能欣賞許久。
司命初來乍到,在其間流連許久,最後看著那龍飛鳳舞的字,讚賞道:「這字寫得龍舞張揚,大氣磅礴,委實不錯,應是名家之作。」
寧長久好奇道:「你還懂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