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三百四十四章 湖上攔道者

窗前的插花散發著幽香。

寧小齡蜷身而眠,長長的狐毛輕掃著陸嫁嫁臉,陸嫁嫁微屈的胳膊半摟著綿軟的狐狸,夜色溫馨。

陸嫁嫁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她夢見自己吃下了一顆仙丹,隨後身體失去了重量,隨著風輕盈地飄起,緩緩向上,月亮由遠及近,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影。

陸嫁嫁在夢中真實地觸碰到了月亮。

她說不清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她看到的不是神話故事中瓊樓玉宇的幻美景象,而是一片荒涼的、宛若墳場的存在,放眼望去,眼前儘是粗糙的表面、斜長的岩地以及分明的撞擊坑,給人以窒息的寂靜感。

這種感覺亦只有一瞬。

一個轉眼間,陸嫁嫁便置身在了一片月光的海洋里。她下意識地給它起名為月海。

此刻,夢中的陸嫁嫁並沒有清醒的意識,她憑著感覺在月光中走著,光華在她的膝間漾成了波狀的漣漪,許久之後,她在月海中抬頭,看到了一個面容模糊的影。

那亦是一個白裳墨發的影,她的白似星空飄過的雲,她的黑似雲中凝聚的瞳。

陸嫁嫁不知道她是誰,卻生出了一種親切感。

她緩緩地靠近了她。

陸嫁嫁抬起頭,她看不清對方的五官,卻能感受到一種美,那種美與司命的美不同,若司命的美是巧奪天工、無可挑剔的清艷,那眼前女子的美,便是窮幽極渺,窺探宇宙無限可能的深邃與神秘。

「真像啊……」葉嬋宮忽然開口,她的聲音是清而柔的,聽上去很是年輕。

陸嫁嫁下意識地問:「像什麼?」

葉嬋宮道:「你的身體里藏著一枚劍胎,那是當初十目國崩落之際,流落人間的八十一柄仙劍之一。」

陸嫁嫁螓首微點,她知道,這便是劍靈同體的來歷。

葉嬋宮說道:「你可知道八十一劍是誰鑄造的?」

陸嫁嫁輕輕搖頭:「不知道。」

葉嬋宮娓娓地說起了傳說中沒有記載過的故事:「八十一劍皆是仙人之劍,洛書樓的鎮仙之劍,便是那八十一劍的一種仿品,當時有一位偉大的修士,聚九州之精鐵,以日為熔爐,以星辰輝月為炭,更有神女自割掌心之血,鑄八十一柄仙劍,交由其摯友保管,摯友名為相……」

「當時,天空中有兩枚太陽,真實的太陽是明亮的,而『相』所執掌的太陽則更似一顆星星,這顆星星高懸在墟海之上,它環繞整個世界,這八十一柄仙劍由一個精神構築的識海領域控制。這片識海領域的構築者,是『相』以及五個『坐化』的大修士,五位修士坐鎮南州、中土、北國、西國、東海冥池,肉身雖死,但識海卻無限延展,包裹整個陸地。」

陸嫁嫁痴痴地聽著神話……用識海包裹整個世界,然後連接一個遠在墟海之外的意識……這,這怎麼可能呢?這需要何等的精神力啊……

葉嬋宮繼續為她講這個故事:「這張識海的大網構築完成,它在足以掌控整個世界信息的同時,還可以控制八十一柄仙劍,使其神罰般從天降下,落至任何地方,那個地方,甚至可以精確到某個村莊中的茅草屋。」

陸嫁嫁更覺得不可思議。

花費這麼大的力氣,構築出一顆虛假的太陽,再以包裹整個世界的精神巨網,操控八十一柄仙劍……這是神話傳說都不敢描述之事,做這一切的人是誰?他想要殺死的又是誰?

「後……後來呢?」陸嫁嫁沒有去想夢境的緣由,只是遵循直覺發出了提問。

葉嬋宮道:「後來相背叛了他。」

陸嫁嫁微怔,她總覺得十目國、相這些詞,似乎在哪裡聽過,可她卻無法想起。

葉嬋宮溫柔地看著陸嫁嫁的臉,月光像是她輕撫女子臉頰的手,帶著令人幾欲入夢的溫柔。

她繼續說著這個故事:「相被黑暗侵蝕,發瘋了,那顆太陽中凝聚著的權柄被九隻三足金烏瓜分,化作了九顆太陽,排列在真實之日的四周,就像是日晷上的刻度。」

「這九枚太陽沒有散發出光與熱,嗯……與其說它們是太陽,不若說是懸在天空的深淵,它們漩渦般轉動著,貪婪地汲取著大地上的靈氣,整個世界像是歷經了一場巨大的乾旱,赤縣生禍,山海釀災,不得已之時,那一位用最後的精鐵,在中土的最北處與最南處立下了神柱,神柱之間彼此感應,勾連成弦。」

「這是一柄貫穿整個中土的巨弓。」

「他耗費了巨大的力量,射殺了八頭金烏,最後的金烏女王從神座上走下,摘下冠冕,俯首稱臣,才免於了一死。但其餘八日上的仙劍,便散落天地諸國,未可尋回,或遺失荒野,或被魂魄所銜,一同轉生。轉生之人,便可擁有劍靈同體,與天下之鐵共鳴。」

陸嫁嫁仰著頭,在月海之中,靜靜地聽完這個傳說。

這是劍靈同體完整的故事。

這就是體內那塊劍胎的來歷么?若眼前之人所說的故事是真的,那她……倒是某種意義上的劍靈了,只是這種劍靈並非是劍的附庸,而是劍的主人。

「前輩……是誰呢?」陸嫁嫁望著她,輕聲問道。

葉嬋宮點頭,讚賞她的禮貌,道:「你可以稱我為觀主。」

「觀主?」陸嫁嫁看著她,問:「您是一位道人?」

葉嬋宮道:「大道青天下的同行者,皆可謂道人。」

陸嫁嫁問:「前輩引我入夢,又引我來此,做什麼?」

葉嬋宮直截了當道:「授你機緣?」

陸嫁嫁微怔,問:「機緣?」

葉嬋宮巨大的白裳與玉帶在風中飄舞著,一輪圓滿的月在她身後緩緩升起,佔據了整個世界,她飄飛的衣裙與月光相曳,似要融為一體。

月亮中,葉嬋宮伸出了手指,輕輕點在了陸嫁嫁的眉心。

「前輩……做什麼?」陸嫁嫁沒有抵抗,也無力抵抗。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虛無縹緲的前輩並無惡意,她亦像是包裹在繭里,好似要生長出絢爛的翼。

葉嬋宮道:「這是你的劍心。」

「劍心?」陸嫁嫁微怔。

葉嬋宮道:「這與你們尋常理解的劍心並不相同,此刻你的劍心尚是空的,等你將它修至圓滿,便可邁入一個嶄新的境界。」

陸嫁嫁困惑,「該怎麼修行劍心?」

葉嬋宮道:「今日之後的每一夜,我會將你喚至一個幻境里,幻境中,你會遇到你潛意識中思念的人,屆時,我會通過劍心將你所需做的告知你,你遵循便可。」

聽上去……似乎很簡單。

陸嫁嫁的精神尚有些朦朧,她的視線被這輪巨月壓倒了,做不出什麼思考,只是不自覺地點頭。

直到離開夢境之時,陸嫁嫁才恍然想起,這位前輩到最後都沒有回答自己先前的提問——到底像誰?

……

陸嫁嫁離去之後,月海中,又出現了一個女子。

銀髮墨袍的司命淌過月海,再次來到了這裡。

又是心魔么……她望著青絲白裳的影,蛾眉輕顫,握住了腰間之劍。

司命修劍數日,劍道境界更上一層樓,心中並無懼意。

黑袍泛起銀光,背後升騰月輝,司命二話不說,持劍撲向了那道背影。

她近日所有的感悟皆融於劍中。

隨著司命劍光亮起,劍的中軸之下,月海都被展開了一道雪白裂縫,驚艷絕倫的雪白弧光飽滿亮起,筆直地劈向葉嬋宮,葉嬋宮無半點波瀾,只是伸出玉指,點向了司命。

在劍劈到葉嬋宮之前,她的手指已率先點中了司命的眉心。

劍光消散,司命墜落在地,跪倒在她的裙邊。

依舊如此么……司命不甘地想著,但她並不氣餒,因為她知道,自己遠遠沒有回到巔峰,對方也並非不可戰勝之物,斬滅心魔之日,定是自己登上神座之時!

司命低著頭,看著月海中她映出的容顏。

眉心處,先前被一指點落的地方,隱約盛開著,小花一樣的紋。

「這是……什麼?」司命覺得有些眼熟。

葉嬋宮淡淡道:「奴紋。」

司命一震,觸電般縮回了手。對方……怎麼會給自己種這個?

司命恍然明白,奴紋亦是自己的一大心魔,象徵的便是寧長久!

七百年前的神秘女子與如今的寧長久,便是自己最大的兩個心魔!她唯有將其克服,才能真正地劍心通明。

葉嬋宮無聲嘆息,她是能清清楚楚看清司命的思維的。

唉,這些人中,還是陸嫁嫁最合自己心意啊。

……

……

萬妖城的天空已不見電閃雷鳴之響,但雨卻始終沒有停歇。

七絕崖邊的一個小山洞裡,小猴妖在迷迷糊糊的雨聲中,緩緩睜開了眼。

像是被天打雷劈,被千刀萬剮,被烈火灼焚。

它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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