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三百二十章 萬鶴千雪,金烏一劍

尋酒台邊,破舊的小亭後,檐角掛著的、正滴水的冰棱瞬間碎開,切成了無數片,化作折射陽光的晶子散於空中,與劍氣同行,席捲成寒冷而狂躁的風暴。

仙鶴翩躚的劍意里,劍氣宛若出籠的猛獸,帶著決絕的殺意,以翻江倒海的勢頭撲向了寧長久的後背。

寧長久在感受到殺意的那一刻起便動了。

他想依託鏡中水月虛實交換,但對方強大的道境壓制之下,無論是冰雪亦或湖水都被劍氣蒼茫遮蔽,映不出他半點影子。

寧長久身影前傾,後背幾乎貼著劍尖滑過,與此同時他扭身後轉,臂袖抬起,並指一抹。

於是白鶴的劍氣迫近之際,寧長久的衣衫上,也驟然爆發起了無數道劍光。

如號令樓中與柳希婉對敵時那般,道門法印,神靈秘術,劍宗絕學,萬千靈道劍法如識海中匯聚衝天的龍捲,隨著他簡簡單單的一指一同激發,於他身前綻黃燦紫,宛若秋日裡燃燒在夕照間的峰嶂。

寧長久的劍雖是後發,氣勢卻半點不輸。

兩者瞬息相撞。

咆!

一觸即爆的光亮宛若狂風裹卷無數的雪白紙屑向著四周肆虐。

這座屹立不知多少年未倒的殘破小亭,所有精巧的木製結構瞬間被靈力壓垮、摧毀,隨著白浪般的風暴向四周席捲。

冰封的湖面與此同時炸開,厚實的冰層宛若雪牛拱背,高高推起,掙開裂縫無數,大量的湖水從縫隙間湧出,一波波激蕩著,噴泉般振向雲霄。

這場荒野間的遭遇戰毫無徵兆地打響,剎那間引發的爆炸於猝不及防間將周圍的一切盡數摧毀。

寧長久的虛劍也被靈力流震碎,他終究沒有能驅使的,配得上自己身份的好劍,而對方所握的,則是玄冥宗的『冥』之劍,無論是品階還是自身靈力,都要遠遠高過他。

所以這一場聲勢浩蕩的對劍,寧長久哪怕用盡全力,依舊有以卵擊石之感。

碰撞結束之後,白鶴真君強大的殺意未被抵消,只見他立在寒流蕩漾的湖面上,握著手中宛若大雪凝成的劍,以指抵柄,漠然前推。

他不給寧長久任何喘息的機會,洶湧的劍意湍流再次怒龍般壓上。

寧長久抿緊了唇,巨大的靈力負荷逼得他額間青筋炸起,突突狂跳。

白鶴真君的劍瞬間推至眼前。

寧長久沉了口氣,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不退反進,他來不及去模擬劍招,只以簡單的一拳轟殺而去。拳尖上,靈力層層震開,稍稍減弱了白鶴真君一劍的來勢。

他借著這片刻的時間,左手於腰間解下劍,握著劍鞘,如匕首般橫抹。

白鶴真君的劍尖撞上劍鞘。

寧長久收拳,一手握著劍鞘,一掌抵著著劍柄,以此為盾,格擋住對方的攻勢。

他手中的劍是劍閣之劍,二師姐的劍承受著劍意洗禮,於鞘中嗡嗡作鳴,如高蟬於枯柳秋風間長嘶。

這柄劍似燃起了戰意。

白鶴真君久違的面容隔著劍氣與水影默默地盯著寧長久。真君比之數月之前已是削瘦了許多,原本仙風道骨的模樣已是白髮枯死,眉眼成灰,身體更削瘦成皮包骨頭,宛若一身雪白道袍裹緊枯骨。

而這一切,皆是拜那三個突然闖宗之人所賜。

那日他僥倖逃出之後,便再不敢歸山,道境折損,道途幾毀。

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大概就要這麼完了……從頂點忽然墜至谷底,他如何能夠甘心?他下定決心要報復。自己一身修為雖然殘破,但終究已入五道境中,哪怕殺不死那個銀髮的女魔頭,殺死另外一對道侶應是綽綽有餘。

這個少年入天榜之時他便注意了。他在外面苦等數月,在各個必經之路上都安插了哨點,然後選定了此處作為截殺之地。

他苦等太久,所以準備的也是一擊斃命!

但對方手中的劍卻成了變數。

「這便是劍閣之劍?」白鶴真君道心雖幾近成灰,但目睹這柄古樸的劍閣長劍,依舊不免悸動。

若是平日,他定不會對手持劍閣之劍者出手,但此刻,他已不惜一死。

主劍抵著寧長久的劍鞘,與其糾纏著。白鶴真君反手一翻,以摘星似的手法輕描淡寫地凝聚幾粒劍氣,劍氣隨手的掠動而沉浮,然後於他指間一顆顆彈出,於空中暴漲,宛若一記記球狀的天雷,順著不同的軌跡,紛紛砸向寧長久。

寧長久伸手,死死地用劍鞘格著,握劍的掌心被溢出的劍氣灼得一片通紅,腕間更是青筋暴出宛若低下扭動的龍蛇。

劍氣若天雷般砸下之時,寧長久爆喝一聲,作為壓箱底的修羅神術不得不提前施展,萬道金光在背後舒展,如烈日破雲,巨大的修羅法身猙獰而起,雄師般咆哮,揮舞拳掌,勢大力沉地砸向天空,將天雷擊散。

一直沒有主動以身影壓近的白鶴真君看著巨大的金色法身,蒼老的眼眸化作一線。

便是這邪術了——他所忌憚之物。

白鶴真君知道這是白衣少年的『龜殼』,這隻老龜的頭尋常人難以引出,唯有先卸甲剝殼,才能將其殺死。

白鶴真君指間彈動,道訣變幻,身影同時壓上。

殘亭的石基下,水面他的衣袂飄舞,身影掠動間,巨大的力量將湖水牽引而起,鋪天蓋地地壓向寧長久的所在。

寧長久不得喘息。

在號令樓中,他對敵那些前來挑戰者時可謂出盡風采。無論是哪個宗的,無論在外面闖下了多大的名頭,是怎麼樣的仙子修士,在他面前卻並沒有太大分別。

但五道境與紫庭相隔鴻溝。

這是幾十年數百年時光打磨出來的境界。

修道者也不過幾年百年……

白鶴真君所帶起的滔滔湖水,便是他的半生血淚。

寧長久仰起頭,眉頭緊鎖。白鶴真君的靈力宛若骨釘鑿落,圍繞周身,將他逃逸的氣機被盡數鎖死。

寧長久無路可退,他摒棄了所有退縮之念,睜開劍目,盯緊了壓來的潮水。

流水的水牆裡,鶴影飛出。

修羅握拳,對著飛鶴盤旋而來的軌跡揮了出去。

巨浪與寧長久撞在了一起。

湖水之牆撞上寧長久的修羅金身,金光滲入水中,湖水瞬間凝作千萬粒水珠,相互對撞,濺炸瞬間崩散。

轟隆隆的巨響里,寧長久的悶哼聲被吞沒。

他睜著劍目,尋著白鶴真人的攻擊點出劍,但這半湖之水依舊是千萬均的巨掌,帶著難以想像的力量,將他的身體瞬間砸入了湖底!

寧長久身影下墜。

湖水卸去許多壓在他胸前的力量。

很快,他的後背觸隨了礁石。礁石上滑膩的苔蘚被碾碎,紛飛著上浮,隨著無數的死魚衝上鐵青色的水面。

他識海如網展開,捕捉著殺意的軌跡。

不待他有任何的喘息,水中,無數雪白的鶴影宛若游魚,朝著自己竄了過來。

他依舊無暇換氣,身影下沉,貼著滿是泥螺的湖底,飛速地遁逃,與此同時在無數鶴影力量的源頭,尋找白鶴真人真正的所在。

白鶴真人不似數月前與司命戰,境界被壓,處處束手束腳,此刻他境界雖已殘破,卻足以穩穩壓制寧長久,夠他使出畢生所學,大展拳腳。

鶴影扇翅的動作緩如蝴蝶,速度卻快若無影,頃刻追至寧長久,一朵朵攀附上他的白衣,宛若衣襟間生出的花。

白花轉而化作血花。

一縷縷鮮血在幽暗的水中盛放,然後被湍流瞬間攪散。

修羅金身是介於精神與實質雙重的力量,它籠罩著寧長久的半身,無視水流的阻力,依舊不停出拳,在湖底鑿出了許許多多巨大的窟窿,但飛鶴宛若蚊蠅無數,打散之後又重新聚攏,絡繹不絕。

寧長久沒有回頭,他貼著湖底穿行,手中的劍閣之劍嗡嗡作響,似在譏諷主人的怯弱。

他依舊不為所動,身影於湖底變化飛掠,所過之處,一道道礁石炸開,破碎的螺殼順著水流向著發光的水面涌去。

寧長久的身影向上掠去,從湖流中鑽出,層層鶴影依舊不休,銜尾追至。

而湖面上,鶴髮老者不知何時已至此,他早就預料到了一切,站在寧長久破水而出的位置,臉上帶著冷酷的笑意。

他懷中蘊蓄的劍意與此同時出鞘數寸。

這是猝不及防的一劍,劍氣吞吐之間頃刻照亮了寧長久的眉眼,無聲無息,快若雷電,毫無阻礙地向著少年的咽喉處刺去。

寧長久卻也似預料到了他的到來,在這一劍刺來之際,他手中的劍閣之劍也已出鞘,奔涌的劍意宣洩而出,氣勢半點不輸。

晃!

竟是寧長久的劍意壓過了白鶴真君。

白鶴真君劍意崩解,身形被寧長久橫腰而斷。

一隻紙鶴飄然墜地。

不是血肉之軀!

寧長久心臟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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