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幽冥王座

黃昏漸漸收斂,天空在短暫的黯淡之後,反而更加明亮了些。先前的昏黃更像是籠在空中的霾,陰霾散去後,大家才反應過來,此刻原來依舊是午後,先前的光只是天地異象。

光投入木堂里,堂中的弟子們卻寂靜得宛若冰雕。

之前經歷得一切好似錯覺,那隻白貓怎麼就寫卷子了,還答得這麼快……看上去甚至有些禮貌。

「小瑾,你家諦聽這是怎麼了呀?」有弟子輕聲發問。

喻瑾比他們都要吃驚。

平日里諦聽不就只知道睡和吃么?它……怎麼會這麼有靈性呀。

「它……它興許是去找小齡了。」喻瑾支支吾吾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有點心虛。畢竟平日里自己經常仗著諦聽聽不懂人話,以話語戲弄它。

但此刻……

「那隻貓好厲害啊。」

「會不會是妖怪呀?」

「它剛剛走出去的時候……好威風呀。就像一隻小獅子。」

喻瑾聽著他們的話語,猶豫著要不要追出去看看。她強行安慰自己,想著諦聽一定是初通靈性而已,畢竟在這人傑地靈的神宗寶地待久了,野雞都能飛上枝頭當鳳凰的。

而且怎麼可能有妖怪混得進神宗呢?

她這樣想著,抬起頭,卻見說靈先生臉色難看,她拿著諦聽交的卷,手都有些顫抖。

「老師,怎麼了?」喻瑾忍不住問道。

諦聽該不會是在卷子上撒尿了吧……

說靈先生抬起頭,盯著喻瑾,打斷了她胡亂的思緒,寒聲問道:「你們這隻貓……什麼來頭?」

喻瑾聽著她的語氣,意識到了不對勁,連忙答道:「這是衣裳街撿來……不,買來的。」

「衣裳街買的?」說靈先生很是震驚。

喻瑾點點頭,大致說了下當時的情況,最終補充道:「這隻貓我是有付過錢的……」

說靈先生沉思著,目光投向了門外。

喻瑾輕聲問:「先生,到底怎麼了?」

說靈先生攤開了那張答卷,將其貼在了牆壁上,她看著卷子,嘆息道:「這是它的卷,所有題目都對了。」

眾人嘩然,看著那張印滿了貓爪印的卷子,吃驚不已。

這……怎麼可能?

喻瑾也很吃驚,心想自己真的連貓都不如嗎?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她怔了會,霍然起身,跑到了門外,四下張望。

她修為不高,但生出了一種,強烈的,不祥的預感。她願意稱之為少女的直覺。

但她在外面跑了一大圈,都沒有發現寧小齡和魚王的蹤跡。

大地微微震動著,似是災難的先兆。

喻瑾一直跑,跑到山路的盡頭,她想起先前寧小齡平靜走出去的樣子,又想起了魚王緩步而出時的神態,她覺得他們在瞞著自己什麼……是什麼呢?

喻瑾摔倒在地,她撩起了些裙擺,看著泛紅的膝蓋,輕輕用靈氣拂去血上的微塵。

她抬起頭,看著遙遠處屹立的數十座高樓大殿。

赫赫有名的九幽殿簇擁在最中央,九幽殿的山峰下方,便是傳說中冥府的遺址了。

那裡似乎有幽冥之氣飄出,如鶴結隊飛旋,亦如炊煙裊裊。

喻瑾抬頭望去。

她察覺到了不對勁——這一路上為什麼沒有人呢?

臨近九幽殿的山域,對於弟子而言可是禁地啊,為什麼自己一路暢通無阻地過來了呢?

哪怕是沒有專門的守衛,平日里在這道上結伴同行論道的師叔長老都去哪裡了呀?他們總喜歡以路邊的怪石為桌飲酒的呀。

人都不見了……

喻瑾感覺自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裡,這是真正的幽冥世界,空寂遼闊,聽不見半點聲音。

偌大的古靈宗怎麼就這樣了呢?

喻瑾感受著大地傳來的震動,想要爬起,手腳卻使不上勁,膝蓋的痛意把她壓在地上,模糊的視線里,她隱約看到對面連通九幽殿的架空大橋上,有一個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身影走了過去。

她確信那就是諦聽。

……

魚王走向九幽殿。

禍察覺到了這隻貓的到來,他起初不以為意,因為他能清醒地感知到這隻貓沒有境界,只不過是只結不出妖丹的野貓。

但令他奇怪的是,九幽殿的規則卻也接納了它。

禍皺起了眉。

貓終究沒有境界,走不過真正的禁制。

魚王站在禁制前,叫了一聲。

禍沉思了會,他揮了揮手,將其餘阻攔它的禁制也解開,為其放行。

魚王緩緩地走了進來。

在它還在看管魚塘的時候,那些奴役它的妖怪里,便有一隻毛髮金黃的獨眼獅子,那隻獅子體魄健碩,每一塊肌肉都堅硬得彷彿岩石,那時候它覺得,哪怕自己使上了所有的力氣,爪子也刺不破他的皮。

那是它幼年時期所見過的,最強大的存在。他生出的幼崽都比自己威風漂亮。

魚王也幻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獅子。

後來,它得到了那本幽冥古卷,慢慢地變強,那些妖怪在自己眼裡的模樣變了。它知道,很多對於自己頤指氣使的怪物,它都可以輕易地將它們搏殺而死,但它選擇了隱忍,因為它知道,獅王並非最強的,這片圈禁了它幾十年的池塘還是太小,它要殺死外面的城主才能真正走出。

暴雨之夜,它劈開了堤壩,殺死了城主,屠盡了奴役過它的妖魔。

那頭獅王的血肉只是血肉,不再是岩石,曾被眾妖鼓吹的,勇敢的獅子之心,也輕易地捏碎,爆出滿手的血漿。

魚王今天卻莫名地想起了它。

幼年的夢想已不值一提,當初沒有被暴雨澆滅的熱血,在漫無波折的歲月里慢慢冷了下來。

「病貓再怎麼掙扎也永遠成為不了老虎,更何況是殘缺的貓?你只能先絕種,再絕望。」

這是當年獅子譏諷他的話語。

禁制對它打開。

它心中萌生了退意,卻還是緩緩抬起了腳,走了進去。

它一邊罵著自己,一邊走到了九幽殿的最深處。這裡黑漆漆的,像是大池塘外的古舊木樓,讓它覺得很不舒服。

「你究竟是什麼人?」

最深處,禍靜靜地看著它,問道。

魚王抬起頭,喵了一聲,表示自己道行不夠,說不了人話。

古牛看著它,隱有敵意。

魚王輕蔑地看了古牛一眼,對於這頭舉世罕見的吞靈者不屑一顧。

魚王又叫了一聲,示意他讓開。

禍問道:「你要進去?」

魚王心想好歹你也是一宗宗主,怎麼這般蠢?

魚王沒再理會他,走到了光幕前,繞開了禍,縱身一躍,跳入了光幕中。

片刻之後,古靈宗的地動平息。

十峰的木堂里,弟子們習以為常。

最近天地異象和地動都是常有之事。

外面天光和煦,他們該做什麼依舊做什麼,並不知道這馨寧背後隱藏的真相。

……

……

寧小齡躺在地上,壓迫而來的幽冥之力撕扯著她的身軀。

不夠……

冥府無法平息,此間的所有人都會被殺死,成為冥府中的亡靈。

她將白夫人的所有權柄都壓了進來,可惜依舊不夠。

她用靈力對抗著侵蝕,但整座冥府的威壓如何是她能夠避免的呢?

鬼哭聲,惡靈嘯聲,羽蛇的鱗片摩擦聲,大鬼的磨刀聲,小鬼的磨牙聲……

紛繁複雜的聲音在耳畔響著,沖入耳腔,不停地腐蝕著他們的神智,想要將她原本的意識給取代。

「別吵……」寧小齡感覺自己一直在不停地下墜,而最下方,則像是一個羽蛇糾纏的蛇窟,它們對著自己張開了猩紅的大口,只等自己掉落下去。她捂著耳朵,紫庭境的修為在這空虛的世界竟使不上半點。

她知道自己應是必死無疑了,但她不希望自己死得這麼吵鬧。

時間過去了很久,她想要放棄了,但她的耳畔,忽然響起了一聲貓叫,貓叫之後,所有嘈雜的聲音便都平息了下去。

寧小齡的下墜停止,不久之後,她的雙腳終於觸及到了地面。

「我……沒死?」

寧小齡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她咬著牙齒,蹙眉向四方望去。

周圍很是空寂,幽暗像是一條河流在自己面前掠過。

只要一個地方足夠暗,人又處於靜止,便會生出一種世界無限廣闊的錯覺,更何況這個地方本就無限廣闊。

寧小齡試探著向前走去。

這裡……似是一個巨大的宮殿。

她踩過又硬又冷的磚,眼前的宮殿在微光中勾勒著輪廓,但那與其說是宮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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