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二百九十一章 獅子

天空開成了白銀的花海。

邱月跪坐在洛書上,接受者聖光的沐浴。

這便是她在洛書地核時與寧長久所說的招安,她在最初就做好了準備,若事不可為,便帶著誠意投靠白藏神國。

她是天藏與冥君創造之物,是他們的女兒,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納他們的遺產與遺骨。

這是為天道所寬容的。

正如她先前所說,自己可以帶著神之心居住在神國里,白藏萬不得已之時再奉獻給她。

是啊……若真到了白藏都萬不得已的時刻,天道的戒律又算得了什麼呢?

「嗯,你先隨我回白銀雪宮,屆時白藏大神會做出定奪。」

白藏需要一份多餘的力量,來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沒有神主想成為下一個無頭神。

神使自神輝中降臨,她的面相很美,但那種美並不靈動,給人的感覺是古板和莊嚴,彷彿神殿中陳列的聖女雕刻,她盯著米粒大小的邱月,緩緩伸出了手,將神之心遞給她。

寧長久三人立在洛書之後,神使卻沒有看他們一眼。

她到來的目標很明確。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接過了神之心,她的身體和神之心相比渺小極了,卻是唯一有資格真正佔有它的人。

神使緩緩開口:「天藏要隕落了。」

邱月道:「天藏娘親從來就不是這條大龍,而是這顆心,神的心是不會湮滅的,所以娘親亦是雖死猶存。而娘親的這副身軀,不過是在這顆星上竊取的礦藏,現在娘親將它們歸還給了這顆星,也算是與之兩清了。」

神使沒有做出多餘的表態。

白銀的雪花在她身邊落著,她的身上,除了形態和話語,感受不到一絲一毫有關於人的氣息。

她看向東方,道:「木靈瞳逃了。」

木靈瞳策劃百年,亦準備了後手。

龍母的身軀便是她的後手之一,她將自己的一縷神魂藏在了龍母的體魄里,先前與白銀雪宮神使的剎那交戰里,天罰從天而降,她果斷用寂滅之法拋棄了自己的身軀,神魂超距傳達至龍母的身體里。

她將從那副身軀中再次轉生蘇醒。

邱月先是一怔,她知道木靈瞳的強大,但若窺視此處的真是白藏國主,木靈瞳怎麼可能有逃生的機會呢?

她立刻明白了白藏的用意,說道:「冥君是我爹爹,如今他的遺產和遺骸應該也在古靈宗冥府遺址的最深處,那是木靈瞳逃亡的所在。若是神使大人要追殺木靈瞳,那也可以將我帶上,我順便去將爹爹的遺骸一同撈出來。」

神使點頭。

這也是木靈瞳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原因。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道謝道:「這樣我就可以把爹爹的骸骨從幽冥深處帶回來了,這些年爹爹始終不得安生,怪讓女兒心疼的。」

這番話語落在寧長久等人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了。

神國追殺木靈瞳,毀滅她的計畫,那麼古靈宗化作冥國的事情便不可能發生,而神國是人間鎮守,亦不會殘害生靈枉死無辜,所以藉由他們之手擺平此事,似乎確實是最佳的選擇。

邱月正要跟隨神使而上時。

天空中,一個聲音忽然從遙遠的宇傳來。

那是一個清冽的,宛若少女的聲音,聲音里唯有曠世的冷漠,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

「越界了。」

那個聲音只說了這樣三個字。

神使對著天空行了一禮,然後對著邱月道:「冥府無需再去,與我同來。」

邱月不解,道:「若是不殺木靈瞳,整個古靈宗從修行者到僕役上千人,無一可以幸免於難,冥府若再擴張,周圍的城國定會被盡數吞併,這是毀城滅國之難,依舊不夠么?」

神使說道:「不夠,因為主人判斷,災難在既定的現實中不會發生了。」

邱月不解,古靈宗這般大難臨頭,他們宗中有哪個人有消災弭難的潛質?是那個自稱為禍的,最神秘的宗主大人?

無論如何,邱月總是有點遺憾的。

她跟隨著神使去往隱世的白銀雪宮。

小女孩登上雲霄,忽然回首,望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也正看著她。

她露出了微笑,橫過纖細的手掌,在脖頸間一划,對著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寧長久平靜地看著她,注視著她的遠去。

白銀之雪倒卷而回。

……

心靈上的壓迫感終於消弭。

陸嫁嫁臉色蒼白,她抿了抿乾燥的唇,倒在地上,神色有些虛弱,寧長久連忙俯下身子扶住她,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胸口,幫她理順氣息,陸嫁嫁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先前神念降下,疑似白藏的話語悠久回蕩,陸嫁嫁哪怕修成劍體,依舊缺乏與之對抗的神性,終究受到了波及。

司命雙臂微屈,纖細的手指在身前翻飛,一綹綹銀白之光如青絲繞指柔。

指間光暈初成,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了陸嫁嫁的眉間。

陸嫁嫁神色緩和。

司命輕輕擁住了她,話語冰冷地告誡道:「以後遇到不可戰勝之物,低頭就好,沒有必要逞這心境上的強。」

陸嫁嫁枕著她的臂彎,點頭道:「嗯……謝謝姐姐。」

司命安撫了一會兒陸嫁嫁,隨後看向了寧長久,道:「事情似有轉機。」

寧長久點了點頭。

先前邱月與神使的對話里,似是暗示了古靈宗的災難不會發生。

每一位神國在各自的年份里,都無限接近全知全能,既然白藏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想來不會有事。

「別擔心了,你的小師妹應是安全了。」司命說道:「木靈瞳想來也是強弩之末了,我們一起去找寧小齡,順道將木靈瞳一同殺了吧。」

陸嫁嫁也緩和了下來,一切似是塵埃落定了,她想著寧小齡嬌俏可人的模樣,笑意疲憊:「小齡沒事便好,等她見到我們,應是會很高興的吧。」

寧長久卻半點輕鬆不起來,他心中的不安半點沒有淡去。

「怎麼了?」陸嫁嫁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樣,望向了他。

寧長久似在思索什麼,輕輕搖頭,沒有回答,他忽然看向司命,問道:「木靈瞳回歸冥府,狀態這般差,如何能阻止冥府蔓延的災難?不也需要用性命去填?」

司命道:「白藏都斷言沒事,你操什麼心?」

寧長久繼續問:「鎮住冥府需要什麼?」

司命對於他的固執問話有些無奈,她想了會兒,說道:「若將冥府想像成一個殘破的神國,那麼鎮住它,便需要擁有足夠分量權柄的人。」

寧長久牙齒緊咬,縈繞在唇邊的空氣似是寒冷了許久。

「夫君?怎麼了?」陸嫁嫁看著他的神色,很不放心。

寧長久看向了陸嫁嫁,問道:「還記得臨河城時候的事情么?」

「嗯?」陸嫁嫁不知道他為何提起此事。

寧長久道:「襄兒的神使在離別的那天說過許多話,她曾說過,白夫人的神國崩塌之後,原本屬於白夫人的幽冥權柄,不知落在了何處,當時我們都以為,要麼是在韓小素身上,要麼是在樹白身上……」

陸嫁嫁輕輕點頭,她尚有些迷惑,可一看到寧長久肅然的眼神,便頃刻明白了過來。

「小齡?!」陸嫁嫁脫口而出。

寧長久嗯了一聲,道:「或許……得到那份權柄的人,真的是師妹。」

……

……

古靈宗的黃昏遲遲沒有散去。

寧小齡坐在木堂中,攤開筆記認真地翻閱著,看過數遍之後,寧小齡的腦子微微泛疼,她捏了捏自己臉頰,一邊放空思維,一邊將冊子翻到第一頁,看著自己扉頁上所繪的,栩栩如生的師兄發著呆。

不知不覺間,與師兄第一次真正的見面,已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只是每每想起那些過往,趙國皇城微涼的秋雨似依舊在臉頰上輕輕跳躍著。

寧小齡時常會懷念那些,生怕自己遺忘。

喻瑾支著下巴打著盹,她的境界不過通仙初境與中境之間,哪怕是在這個全宗幾乎墊底的一脈里,也是墊底的存在。但她看上去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過往她對於自己還有一線『自己可能是天才』的錯覺,所以修行也很刻苦,如今遇到了寧小齡,她徹底放棄了對於天賦的抵抗,只想快快樂樂地過完幾年,然後回家與哥哥弟弟們爭奪家產。

木堂中每個人弟子都有著自己的想法,他們有的躲在角落裡交流著奇奇怪怪的書籍,有的趴在桌上打盹,有的廢寢忘食地讀著書,有的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有的商量著結伴去湖裡炸魚。

弟子們閑暇時交談的話語在耳畔響著,時而伴著歡笑,外面的樹葉沙沙作響,魚王邁著輕盈而穩重的步伐,從對面木堂的房頂上緩緩走過,仰望天空,它似乎也在追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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