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蛇神殿

劍樓中,蓮池漾起漣漪無數。

水面漸漸復歸清圓。

柳合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眉心的一點紅色如嵌入皮膚的珠,醒目而刺眼。

他懷中的劍鳴聲不止,似是不服。

那是寂靜劍樓中唯一的聲響。

陸嫁嫁立在他的對面,她發間的線像是熄滅的火,已然重回於黑色,窈窕的雪影在水中晃動後靜止。

她回想著耳畔火雀的唳鳴,腦海中浮現出趙襄兒臨別時的模樣,不由地微笑了起來。

這抹清雅如蓮的笑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帶著淡淡的譏諷。

柳合看著她的身影,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失敗。

而劍樓中的人在震驚之中回過了神來,他們盯著陸嫁嫁,忽然意識到,今日四樓中的事情,將會在後面的日子裡迅速地傳遍整個中土。

劍閣弟子同境甚至是壓境被敗,這是前所未有之事,而他們皆是目睹之人。

柳合平定了劍心,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師從何方?」

陸嫁嫁不想回答,只是道:「你的劍靈同體確實厲害,但你的劍靈亦非活物,不過是將劍打磨得更鋒利靈活罷了……你們相信的是手中的劍,而我相信的是自己。」

「所以你把自己鍛成了劍?」柳合問道。

陸嫁嫁不答。

柳合仰起頭,眼睛微紅,道:「若你劍體純粹也就罷了,但我絕不會看錯……可你劍體之內分明是一顆軟弱人心!」

陸嫁嫁道:「那又如何?」

這個問題讓柳合微愣了一下,他認真道:「我的劍靈同體修鍊之法是師父給的,當然不會錯。」

師父……自然是劍閣的劍聖大人。

僅僅是聽到劍聖的名號,樓中許多人便心神搖曳。

陸嫁嫁淡淡道:「比劍沒有對錯,只是輸了會死。」

輸了……柳合聽到這個詞,眉心又有血珠墜下。

柳合不覺得自己錯,更不覺得師父會錯,他不由想起了最後的畫面,自己的劍意以君王般的姿態,將這個女子所有的劍意都壓制了下去。但最後,他發動制勝一擊之時,自己的封印卻驟然被衝破,對方的劍意厚積薄發而來,反而奪走了先機,快了自己一步。

那抹紅光……

「你是魔道中人?」柳合神色驟然一厲。

陸嫁嫁也微微蹙眉,道:「你想找理由殺我?」

柳合盯著她,他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但言者無心,聽著有意,魔道中人四字出來之時,樓中的許多人已拔劍而出。

陸嫁嫁看著他們,失望道:「這就是劍閣?」

柳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壓下了其他人的劍,他說道:「姑娘不要誤會。劍意之爭是我輕敵,以後若他處相遇,希望你能與我真正分一次勝負。」

陸嫁嫁道:「不能。」

說著,她不再廢話,向著第五樓走去。

柳合回過頭,看著陸嫁嫁,先前他願意上樓,一是好奇於她的劍靈同體,二是因為……

「劍閣還缺一位十四弟子。」柳合忽然開口。話外之音不言而喻。

這是天大的機緣,這個女子再強也不過紫庭境,怎麼會因為一場意氣之爭而放棄成為劍聖門徒的身份呢?

在場的人聽著,心中生出了無限的嫉妒之情。

但這個給了所有人驚喜的女子,卻再次做了他們意料之外的決定。

陸嫁嫁道:「多謝劍閣好意,我已有師承。」

「你師父是誰?」柳合問道。

陸嫁嫁不答,自顧自地離去。

柳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直到她的白裳消失在樓道,女子也沒有回頭。

他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冷落,不怒反笑,片刻後輕輕搖頭:「可惜。」

許多可惜。

陸嫁嫁離去之後,眾人紛紛望向了柳合,有些不知所措。

其中一人作揖道:「七先生,我等願意保密今日之事,絕不外傳損劍閣顏面。」

其餘人紛紛附和。

柳合看著水中的蓮花,淡淡笑道:「不必,劍閣弟子的氣量還不至於這般小。」

……

棋樓之中,寧長久看著頭髮花白的老人,看著他平緩漸趨於微弱的呼吸,道:「這棋我勝之不武,先生若有疑問,我可代你向龍母詢問。」

老人靠在椅背上,沒有回答,似已睡著。

寧長久又看了一會兒桌上的棋局,他緩緩起身,道:「先生別過。」

老人緩緩開口:「不許輸。」

這是他最後說的話。

寧長久點頭答應。

他登上了第五樓。

每一層棟海樓皆有八層。

他走到了第五樓,其餘人早已落座,唯一的棋桌上,那人喝著茶等著,看上去頗有耐心。

寧長久在他對面坐下。

「我知道你。」他才坐下,那人便開口說道。

寧長久微微疑惑地看著他。

對面的人是一個風采翩然笑意溫和的公子,他道:「先前在海月樓船上,我們坐的是同一艘,我有幸目睹過公子的劍,卓然不凡,令人難忘,公子這般身手,不去劍樓揚名而來棋樓,不知是何原因?」

寧長久還在思索著上一局的棋,他並不想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直接抓起棋子,道:「猜先。」

那人也不惱,繼續道:「你知道樓船上那場風波是因為什麼嗎?」

寧長久道:「不知。」

他拿了兩顆子放在棋盤上,笑道:「那不是普通的樓船。」

寧長久輕輕點頭,並不奇怪,哪有普通的船上有上百具小女孩的屍體的。

他鬆開了手,五枚棋子,單數。

那人用摺扇輕敲腦子,遺憾道:「猜錯了。」

盤上擺上座子,寧長久執白先行。

寧長久雖不回應,那人便自言自語,道:「若放在幾十年前,哪有任何人有膽子動龍母娘娘的船啊……」

寧長久眉頭蹙起,道:「你想說什麼?」

他笑了笑,自我介紹起來,聚音成線道:「實不相瞞,在下名為卓元,棋法超卓的卓,天元的元,顛寰宗人。」

顛寰宗是中土八大神宗之一,距離海國不算遠,地位超然。

寧長久對此也略有耳聞。

據說顛寰宗宗如其名,所修的道法皆是引動天地異象,以身體為元,裹著天威之怒爆發出一記記摧枯拉朽、撼天動地的拳法劍招的宗門。

這個貴家公子模樣的人,與顛寰宗的形象倒是不太相符。

寧長久道:「你們宗也下棋?」

卓元道:「偶爾會下,不過都是臭棋簍子,沒什麼意思。」

寧長久眼睛微眯,問:「那什麼有意思?」

卓元開門見山道:「我想委託你殺一個人。」

寧長久抬頭看他:「你為何不去殺專門的刺客,那個叫殺戮王庭的組織在你們這裡不是大名鼎鼎么?」

卓元道:「我想殺的,就是殺戮王庭的人。」

寧長久眉頭皺起,旋即笑了笑,拒絕道:「我不當殺手。」

卓元道:「我只是隨口問問,若你答應最好,只是……若你不答應,那這局棋,我也沒辦法讓你了。」

寧長久淡然一笑。

他能感受到對方棋力很強,但他相信此刻樓中沒有人能贏下自己了。

和那個老人下過棋之後,他的棋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境界里。

兩人皆懷自信。

卓元起初只是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時有說笑,接著,他的背忍不住挺直,眉頭一點點皺起,臉上的笑容也開始僵硬。

寧長久落子很快,快得令人瞠目結舌,那種至少是長時間思考後才敢落下的棋,寧長久眨眼之下便點了下來。

卓元既已下了海口,便不敢輸太多氣勢,他的棋在有意無意之間也快了許多。

但這是自亂陣腳的快。

「卓兄不必讓我。」寧長久道。

卓元臉色微微陰沉,道:「接下這單單子吧,有天大的好處,以後你會知道的。」

寧長久道:「我成親沒多久。」

卓元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剛成親的人總喜歡安穩。

他不再廢話,專心下棋。如今盤面上的局勢很微妙,他相信,只要接下來自己步步為營,贏下這局棋並不會多困難。

兩人交替落子。

落子聲清脆。

卓元的動作越來越慢。

長考了許久之後,卓元落下了一子。

寧長久幾乎沒有任何思考,閉著眼睛丟了顆棋子上去。

卓元看著棋盤,道心有些崩潰,他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了。

三目半棋……這個數目看起來很小,但在棋盤上已是大的勝負了。

「你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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