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劫龍

蜿蜒的紅河圍繞南荒,將它圈成了一個外人莫入的死海。

鱗次櫛比的城與鎮是泊在死海之外的舟。

寧長久與陸嫁嫁風雪兼程,馭劍跨過了數以萬計的山川河流,每每馭劍幾日,舟車勞頓之後,便尋一個小城客棧休憩一夜。

這個世界太過廣闊,數不盡的連綿群峰、高峽深谷是一道道天然的屏障,將普通人一生都圍在幾個城國之間,同時,那些紫庭境也很難御劍越過的崇山大川里,不知殘存著多少遺迹,蟄伏著多少不曾載入歷史的凶神。

而那些城鎮村子錯落其中,像是一個個巨大手掌中捧著的珍珠。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陸嫁嫁緩緩走在空寂無人的泥道上,看著牆上的新雪,悠悠開口。

「什麼?」寧長久望向了她的側臉。

陸嫁嫁輕聲道:「我在想,如果沒有你,我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皇城?」

寧長久道:「想這個沒有意義。」

陸嫁嫁道:「我只是覺得很可怕。」

這是越想越可怕的事情,如果另一世的自己真的死了,那麼到底是前一世是假的,還是這一世是假的?

寧長久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道:「有什麼怕的?我不是也貨真價實地死了么?」

「啊?」陸嫁嫁短暫的疑惑後反應了過來。

是啊,自己能否活下來是未知數,但寧長久卻實實在在地被他師父殺死了。

陸嫁嫁心中釋然了些,或許這也是他們如此投緣的原因吧。

她彎眸笑道:「放心,這一世你遇到了個好師父,不會刺你的。」

寧長久也笑道:「你若是敢刺我,那我轉世重來後肯定把你抓起來,也天天捅你。」

陸嫁嫁靈眸微凝,不屑理他,只是清冷問道:「對了,你那前世師尊有多漂亮?」

寧長久誠懇道:「記不得了,但儀容也氣質應是與嫁嫁頗像的。」

「很像?」陸嫁嫁好奇道:「該不會我就是你師尊轉世吧?」

寧長久深以為然道:「難怪我每夜都在報前世的一劍之仇。」

說完之句話,寧長久感到了身邊驟然騰起的殺意。

從小城中的人們都聽到了一驚晴天霹靂般的雷響。

他們推門而出,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頭頂的風雪被一掃而空,上方,似有白龍過境,兩道虹影一前一後追逐而去,奔向了遠方。

……

天氣漸寒,冬雪漸大。

一個多月之後,他們終於來到了南州的盡頭。

村落隔絕,城國斷脈,此處雖同是南州,但地理風俗與趙國相比已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了。

前些日里,他們路過一個村子,甚至還看到了用五六歲的女孩祭祀河神的活動。

隆冬臘月里,他們就那樣把一個小姑娘用襖子裹住,推進了鑿開的冰里。

寧長久阻攔了下來,問他們為何要做這種舉動,他們說是若沒有祭品,河神便會動怒,會將整個村莊都殺死。

寧長久與陸嫁嫁忍無可忍,一同入水,耗費了三個日夜,連斬了三十餘頭河妖才終於罷休。

但他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真正根止的。

活祭獻河神之事在越靠近無運之海發生的便越多。

或許那片大海真有某種冥冥中的氣運庇佑,使得方圓千里的水妖尤為猖獗。

在來到南州盡頭後,寧長久沒有立刻前往那片中土與南州相隔的「無運之海」,而是折向東面,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斷界城之後,他爬出來的山谷。

寧長久循著記憶在茫茫風雪裡找到了那裡。

他立在懸崖上向著遠處望去。

「當初我就是在那裡邁入的紫庭。」寧長久說道。

也是那裡,他在心魔劫中被那個小姑娘捅了一刀,險些直接喪命。

幸虧司命出手。

陸嫁嫁問:「你在斷界城走過了整個南荒的距離么?」

寧長久點頭道:「那邊時間的斷痕應是埋在整個南荒之下的,而它的上面,還壓著一座殘破神國。當然,這些我們表面上都無法看到。」

陸嫁嫁輕輕躍起,足下風雪成舟,載著她悠悠地駛入那片深谷里。

寧長久緊隨其後。

陸嫁嫁問道:「你出來的那口井呢?」

寧長久道:「斷界城的入口應是在這裡的正東方向,距離此處很遠的。」

陸嫁嫁道:「我想去看看。」

寧長久搖頭道:「不用了,若要去看,又是一整天的路程。而且那口井在出來之後就無法再次找到了,就像故事裡的桃花源一樣。」

陸嫁嫁看著被風雪掩埋的山谷,輕輕點頭,她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直接御劍橫跨無運之海?」

寧長久搖頭道:「無運之海雖不及南州這般大,但若要橫跨也是十天半月的路程,若是累了也無落腳之處,我們還是坐樓船過去吧。」

陸嫁嫁點頭應允。

南州與中土連接的港口擁有許多的大城市,這裡關於江海水神的雕塑隨處可見,遙遙望去便有幾棟巨船巍然停在海水之中,它們遙遙毗連,似也形成了一座海上之城。

無運之海在寒冬中依舊浪濤洶湧,翡翠色的浪潮在水中翻滾著,吞噬著天空中落下的雪。

寧長久與陸嫁嫁到來的時候是深夜。

他們立在滿是車轍印記的街道上,岸邊矗立著的水神雕像猙獰而恐怖,像是一隻只搏擊浪潮的巨大海怪。

「太初幾大古神里好像是有掌管江海的神……」陸嫁嫁回憶著書中的記載。

寧長久點頭道:「嗯,玄澤。那是神話故事裡的太初六神之一,後來玄澤與燭龍戰,戰敗,十年間,天下海水蒸盡,萬靈塗炭。」

「天下海水蒸盡……」陸嫁嫁神往道:「世上真曾在過這般強大的神?」

「蒸盡江海之水不算什麼了不起的舉動,若按照傳說記載,哪怕是金烏都干過,莫說是燭龍了。」寧長久笑道:「神話歷史裡,燭龍可是在混沌佔領世界,大神還未斧開天地之時,醒時為日,瞑時為夜的唯一真神。」

這個神話廣為流傳,並不算什麼秘密。

「你那金烏確實小了些。」陸嫁嫁靜靜聽著,忽地笑了笑。

她扯了扯自己的氅襟,目光望著那些龐然的樓船,神思飄遠。

寧長久與她一起靜立著看雪。

一路上兩人雖是一路說笑嬉鬧過來的,但臨近中土,想像著那個遠隔重洋的巨大陸地,心中總不免生出疑憂。

「對了,那個叫司命的是不是也在中土?」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道:「若是有緣,說不定可以遇見。」

陸嫁嫁輕輕點頭:「她真是青面獠牙的怪物?」

寧長久硬著頭皮道:「千真萬確的。」

陸嫁嫁看著他,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寧長久微笑著轉過頭,道:「外面天寒,師父先回房歇息吧,徒兒給你侍寢。」

陸嫁嫁清清冷冷地看著他,訓斥道:「能不能有點名門正派的樣子?」

「合歡宗怎麼不是名門正派了?」寧長久據理力爭道。

陸嫁嫁揉了團雪,砸了過去。

遠處,有巨大的樓船於夜間靠岸,一箱箱貨物從上面卸下,許許多多的人在風雪中奔波著。

他們追逐了一番之後,寧長久從身後湊近了她,對著掌心哈了一口熱氣,輕輕地捂住了陸嫁嫁的耳朵。

他們在夜色中緩緩走向了城中。

忽然間,寧長久停下腳步望向了不遠處。

「還有運棺材的?」寧長久微微疑惑。

……

次日清晨,大雪初停,寧長久與陸嫁嫁登上了樓船。

樓船出行的價格昂貴,但幸虧陸嫁嫁盤纏充裕。她也時常自責,自己當上了宗主之後,一點實事都沒有宗中做,盡花銷宗里的銀錢了。

寧長久並不認同:「給弟子花錢便是在給諭劍天宗的未來投資。」

「唉,那我還把自己賠進去了。」陸嫁嫁聽了更傷心了。

樓船吞吐著數以萬鈞的海水,緩緩破浪,向著中土的方向駛去。

樓船劈水,越行越快,速度甚至不輸馭劍飛行,到中土也只需半個月的時間。

船上魚龍混雜,形形色|色,商販們賣的物件也比外面要貴許多。

獨屬他們的房間里,陸嫁嫁破碎肩頭的虛空,掏出了行囊,將那些乾淨衣物疊好放入櫃中。寧長久則將路上買來的幾柄新劍掛在最近的位置,可以隨時應對突發的變故。

陸嫁嫁整理好了衣物便坐在了牆邊的椅子上,腰肢微擰,清澈的目光落在了牆壁的掛畫上。

這幅掛畫上所繪的是一隻巨大的海妖,它像是數千頭蛇擰成的,身子糾結纏繞著,打成了一個個的結。它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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