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鯨萬里觸瓊樓 第二百四十七章 幽冥

陸嫁嫁離開之前,在破碎的環瀑山上遙望四峰,看了最後一場雪。

她披著雪白的大氅立在飄舞的絨花里,凝風雪為劍,如初初學劍的少女,將諭劍天宗上半卷所有的劍招按照順序一板一眼地使了一遍。

劍上沒有靈氣,也沒有切風斬雪的劍光亮起,但女子窈窕而舞的身影卻是仙意渺渺,好似要隨時乘風而去。

寧長久立在她的身後,安靜地看著那如舞的劍姿,劍招高亢處似大雪激舞,低徊處似冰泉幽咽。

「嫁嫁已然人劍合一了。」寧長久由衷嘆道。

陸嫁嫁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猛地轉身,雪劍刺向了寧長久的咽喉。

寧長久不躲不避。

劍尖在他身前停下,恰接住一點梅花。

梅花將劍身壓散,使其重新化雪而散。

陸嫁嫁拍了拍掌心的雪,問道:「你就不怕我一劍刺死你個負心漢?」

寧長久溫和道:「嫁嫁當然是深明大義。」

陸嫁嫁笑問道:「要這一劍是襄兒妹妹刺的呢?」

寧長久道:「那你估計可以去山下的雪堆里挖我了。」

陸嫁嫁輕蔑道:「欺軟怕硬。」

寧長久沒有反駁。

陸嫁嫁無話可說。

他們在環瀑上立了一會兒。

直到肩頭覆雪,陸嫁嫁才修了封劍書,傳劍天窟峰,將自己要離開的事情告訴了雅竹,至於後面的麻煩,便讓雅竹自己去安排好了。

她是諭劍天宗有史以來第一位甩手掌柜。

雪天里,他們穿過了銀裝素裹的山巒,正式下山,向著北方走去。

「之後的路想好了么?」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道:「繞過南荒,一路北行,渡過南州與中土的海,先在渡口落足兩日,然後前往東面的古靈宗。」

陸嫁嫁好奇道:「你怎麼知道古靈宗在中土的東面?」

寧長久微笑道:「因為我與小師妹心靈相通啊。」

陸嫁嫁白了他一眼,淡然道:「少騙人。」

寧長久確實無法感受到寧小齡的心意,他們遠隔千山萬水重洋,也不知道到時候真見了,小齡會是什麼表情。

陸嫁嫁道:「確定要繞過南荒?」

寧長久道:「嗯,我總覺得,那裡還藏著什麼不好的東西,這麼多年,世間鮮有大修士踏足不無道理,我們不必去冒這個險。」

陸嫁嫁笑道:「果然是成了親的人了,有了娘子嬌妻就惜命多了。」

寧長久問道:「那嫁嫁是娘子還是嬌妻?」

陸嫁嫁腳步微停,她側過臉,看著寧長久,清冷道:「忘了說好的事情了?」

之前他們立下約定,中土一行,一直到見到小齡,只要在客棧外面,她便是寧長久的師父。

寧長久無奈地停下腳步,揉著她秀美的肩膀,道:「是,師父大人。」

陸嫁嫁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找回了一點剛剛接寧長久入峰時的威嚴了。

雪路曲折,兩人行走了一段路之後,雪地上,便聽驚雷之音炸起,無形的劍氣御風破空,自雪原上沖霄而去,所過之處虛空隱隱碎裂,很久之後,才有雪花重新飄進這條劍道中。

天高海闊,御劍而行,天空便在頭上,山河盡收眼底。

這是世間對於修道者獨有的恩賜。

「對了,魚王的那捲書,你看過了么?」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道:「看過了,但是看不明白。」

陸嫁嫁疑惑道:「連你都看不明白?」

寧長久道:「嗯,上面的文字太過晦奧,不像是任何一個年代的,更像是一種自己創造的,獨屬的暗語。」

陸嫁嫁問:「那魚王是怎麼看懂的?」

寧長久輕輕搖頭:「想來他也沒看懂,所以一怒之下把它吞了下去。」

陸嫁嫁神色微異:「你也試試?」

寧長久氣笑道:「你就這麼想守寡?」

陸嫁嫁淡淡道:「算了,徒兒還是好好為你那妻子惜著命吧。」

寧長久嘆了口氣,恨不得直接將她抱去雪地里鍛劍振綱。

御風穿行之間,寧長久再次取出了那個小卷,單手將其展開,遞給了陸嫁嫁,道:「我數過,上面不過百來個字,我不太相信,詳細闡述一個功法只需要這麼點字,哪怕只是天宗的一個劍招,也不止於此。」

陸嫁嫁接過了那個小卷,她睜開劍目仔細凝視,發現這些字上都有一種特殊的氣息,「這氣息……」

「冥君。」寧長久說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這卷書應是與冥君相關的,或許是當年幽冥神國破碎之後,散落於人間的神物之一。

陸嫁嫁無奈道:「臨河城你們遇到了白夫人,小齡又去了古靈了,如今……就這般與冥君過不去了?」

寧長久道:「興許……只是巧合。」

陸嫁嫁的手指摩挲過卷面,道:「那你覺得這個書卷的能力是什麼?創造很多魚?」

「冥君沒這麼無聊吧。」寧長久笑著說了一句,他想了想魚王的招式,道:「興許與虛空有關。」

陸嫁嫁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

南州茫茫,風雪兼程,他們又是繞路的緣故,原本一個月的路途可能需要兩月才能抵達。

夜間,寧長久與陸嫁嫁在店中喝過了一鍋濃郁的冬瓜骨頭湯,越過寒風挑起的旗幡,走入了冬日的雪巷裡。

暖色的燈籠上,雪像花兒一樣黏附在上面,被光勾勒出淡金的輪廓。

「這些荒山野嶺里的小鎮倒是別有風情。」寧長久看著幽暗的小巷,笑著說道。

陸嫁嫁嗯了一聲,道:「聽說中土天才修道者輩出,也不知有沒有南州這般祥和之色。」

「會有的。」寧長久道:「這個天下,無論是哪裡,修道者終究只是佔了鳳毛麟角的一部分,世界從來都是由普通人撐起來的。修道者是天眷之子,是異類,是隨時可能創造禍端的元兇,也是人間的守護者。」

陸嫁嫁聽著他中正溫和的話語,想著他的實際修道歲月竟比自己還要悠久,這與他這張少年般清秀的臉可一點對應不上。

不過她平日里再怎麼端著師尊架子,在寧長久坦誠相告的之後,她的心中是自己當做晚輩來看的。

這種想法她當然打死不會承認,但總會生出些依賴感。

她輕輕走在他的身邊,走過這個從未來過的地方,與他交談著,負在背後的雙手不知不覺間握在了身前。

「其實有時候我想,小齡不在我們身邊的話,會不會成長得更快一些。」寧長久忽然說。

陸嫁嫁道:「你走了之後,小齡就很少笑了,你若再不去見她,怕是要認不出來了。」

寧長久感慨道:「或許女劍仙都是這樣長大的。」

話語之間,小鎮中忽然傳來了異響。

「山鬼襲城了山鬼襲城了。」來者敲鑼打鼓,奔走相告。

「山鬼有什麼怕的,不是一鋤頭一個?」有人從酒館中探出腦袋,出聲嘲笑道。

來者道:「這次可非同尋常,是山鬼大王來了。」

「山鬼大王……它竟捲土重來了?」

外面,山鬼大王的叫陣聲威風赫赫地傳了過來:「你們這些賤民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擄走兩個丫頭竟敢傷我手下,我今日千挑萬選,特意選了你們口中的良辰吉日,就要讓你們這些賤民看看我山鬼大王的威風!」

寧長久與陸嫁嫁對視了一眼。

陸嫁嫁笑道:「確實挑了個良辰吉日。」

寧長久卻攔住了她,輕輕搖頭:「先看看。」

陸嫁嫁不解道:「降妖除魔難道不是我們本分之事?」

寧長久道:「有時候,或許是我們修道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正當陸嫁嫁疑惑之時,屋子裡已經有人帶著刀斧鋤頭毫不畏懼地沖了出去,一個中年男子看到了寧長久,頗為不滿地扔了個鋤頭給他,道:「別傻站著,讓你媳婦回家躲著,你與我等一道出門除鬼。」

寧長久接過了鋤頭,掂量了一下。

鎮子外,一場大戰就此開始。

陸嫁嫁今日也漲了不少見識。

這些能在荒郊野嶺長存下來的鎮子確實都有不凡之處。

鎮子里里外外共四道防線,鐵箭火把盾甲投石一應俱全。

最終,那一批山鬼連第二道防線都沒突破便被全殲了,山鬼大王也落荒而逃。

寧長久與陸嫁嫁暗中護住了幾個熱血衝動的少年郎,而其他人也只受了些輕傷。

「倒是我多慮了。」事後,陸嫁嫁自嘲地笑道。

寧長久道:「因為我們是修行者,所以總是習慣於看輕人間。而……」

「而什麼?」陸嫁嫁問。

寧長久道:「修道者與普通人云泥之別是因為可以掌控靈力,而那些古神與普通修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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