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世界,大火。
火焰中的世界搖搖欲碎,拱狀的穹頂上空已裂著赤紅的紋,紋路蔓延至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即將在窯中燒毀的瓷器。
火光充斥的天空下,少女與白貓的決戰已然白熱化。
他們斬出的刀光與靈氣在世界的上空激蕩,高樓一棟棟地摧毀,院牆一座座地倒塌,人們從圍牆之內或奔或爬地跑出,他們哀嚎著衝上街道,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然後被那些金色的戰車衝撞而過,骨頭盡斷,血肉橫飛,臉龐在高速的撞擊之中扭曲得不成人形。
這個世界正在被摧毀。
惡鬼爭先恐後地爬出殘酷的地獄,然後被冷漠的神靈碾得支離破碎。
血骨堆疊,被馬蹄和車輪碾成血泥,無一生還。
這好似一整個人間的縮影……
而上空,趙襄兒纖長的身影化作一道道影子,她斬出的每一道刀光,都足以橫跨一整座城池,神荼與蒼鸞縱橫著赤白的線,那些線在展開之後變成平滑的刀光,朝著魚王的所在之處盡數斬出。
魚王的身影被隱沒在刀光里,它的坐下騎著一條數十丈長的鱔魚,鱔魚帶著它在刀光中騰挪了三息,便被斬成了三百餘節。
魚王的妖瞳同樣凝重,趙襄兒所展現出的境界超出了它最初的預料。
刀光之中,它一邊閃躲,一邊全力地發動著進攻。
它並非打算在趙襄兒的世界裡殺死她,因為它隱約察覺到,在這個世界裡,除非一擊將她直接殺死,否則她可以不斷地復生!
「你不是火鳳啊……幼鳳沒有這般強大。」魚王看著她爆發出的力量,道:「你果然是她真正選定的人……」
境界越高對於天地的忌憚越深,哪怕在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裡,它也不敢將「朱雀」兩個字說出。
趙襄兒雙刀再次劈下,冷冷道:「娘親不選我選誰?」
魚王伸出利爪,爪尖精準地擊中了刀身最薄弱之處,蒼鸞之刃如被鐵釘釘住七寸的蛇,刀氣轉眼消散,那柄同時而來的神荼也被它的利爪卡死。
「你以為你有多麼優秀?」白貓冷冷回應。
「你們這些修道者……不過是得天獨厚罷了。」魚王的心中湧現出了憤怒,在格開了雙刀之後,白貓雙臂交錯一抹,兩道白光帶著不遜於趙襄兒名刀刀意的速度,向著她的懷中切去。
趙襄兒閃身避開了氣刃的中心,反掌握刀向外一擋,拂去了後續逼來的,殺機勃勃的白刃。
「你真以為自己是艱苦卓絕,天賦異稟,靠著一口自強不息之氣逆流而上才一步步走到這裡的?」白貓的瞳孔通紅,它怪笑著撲了上去:「別傻了!你能這麼強,只因為你娘和朱雀神國有關!你是神國的後裔,是天生的神子……」
「這個世界上,天賦比你高的,毅力比你強的,受過的苦難是你十倍百倍的,千年以降,光是我見過的就數不勝數了啊……」
「可它們最後又是什麼結局啊?」
「它們耗費了你上百倍的時間也未必可以邁入五道……你知道一條魚,潛出大妖飼養的必死之池,從污水橫流的溝中游到窄小的溪流,百轉千回,繞了幾萬里的路,險象環生,最後化作一條蛟龍需要多久么?」
「可……可即使是這樣,最後還不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扒皮抽筋打碎魂魄!」
「你們這些古神啊……」
白貓看著趙襄兒背後伸出的鳳火之翼,聲音尖銳。
怒火在天空中焚燒著。
兩人在交錯的光中高速移動,化作刀光觸及不到的影。
魚王哪裡還是白貓,此刻的它,分明是咆哮世間的惡虎。
趙襄兒的刀光被短暫地壓制了下去,然後化作更密集的怒流重新撲出。
少女的身影在火光中艷麗無雙。
她的身影掙出白貓的交織的爪氣,帶著雪白的怒流沖了上去。
「你說這些又做什麼呢?冤有頭債有主,你看不慣古神欺負,受不了古神壓迫,那你去反抗他們啊!」趙襄兒的刀光撕開一切,漆黑的馬尾高高地甩動著,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噴出了火。
「你現在這樣算什麼?口口聲聲說著不公,最後還是淪為古神的奴隸和棋子!」
「你說這麼多,不過是想給殺我找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罷了。」
刀光揮舞,燦爛地壓了下來。
趙襄兒只在六歲的時候在宮廷的武館中學過刀術,之後的歲月里,她所有的刀法劍法都是她揣著一把木劍在山林里摸爬滾打學來的,根本沒有招式可循。
魚王被這不講道理的刀光逼退了一些,它聽著趙襄兒的話語,心中的疤痕被揭了開來。
它利爪暴漲了數倍:「你閉嘴!古神該死,你也該死,你們這些活了幾千年,養尊處優幾千年,漠視天地的人都該死!」
惡虎震消山林。
風湧起。
那不是簡單的風,而是世界震顫引發的空間流動。
狂風撲面如刀,趙襄兒交錯著雙刀格於胸前,立下的防護領域被狂風撕開幾道口子,幾縷秀髮被斬碎在了風裡。
「古神……古神也不過是生得早罷了!論毅力,艱苦,決心,你們哪裡比得上我們?」
「當初,當初你們還立下了那個彌天大慌,蠱惑了不少大妖,若非聖人出世,破碎了這個彌天之慌,當時不僅是我……整個人間的大妖都會葬身你們口中的天國里啊……」
「神國口口聲聲鎮守天地規矩,守護天下生靈,妖就不是生靈么……」
「哈哈哈,說來可笑,最後你們選中了更聰明的人族……他們確實聰明啊,我們妖族沒有做到的事情,竟然真的被他們做到了。」
「你們……活該!」
魚王知道趙襄兒或許聽不懂這些,但它也不在乎對牛彈琴,它只是想宣洩,在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裡放肆宣洩,它要宣洩被封印五百年的不滿,它要將這個世界打得天穿地破。
貓的手掌拍上了趙襄兒交錯封守的雙刀中央。
刀刃一黯,她的身影被空間的狂風和貓爪的衝擊力一道壓了回去。
「聒噪……都做了別人的貓,還妄想著像老虎一樣震嘯山林?不是只有在脖子里加個項圈才算是奴隸的……」趙襄兒眼眸如刀,她手腕一顫,震去了刀刃上糾纏的氣流,淡淡道:「你們聖人若是歸來,看到當年的妖怪都成了這般模樣,想來會很失望吧?」
「你個小丫頭懂什麼?」白貓怒吼著,妖道的境界在體內掀起了磅礴的力量,那些力量自它根根炸起的毛髮上迸發而出,像是千萬柄細劍同時出鞘,劍氣一瞬萬里,足以將整個天空都捅成蜂窩。
雷暴般巨大的脆響聲在空中不停響起。
趙襄兒的境界終究是假的,她雖然在短時間內斬出了數道屬於五道之境才能擁有的鋒芒,但世界的力量也在被她壓榨著,數千道的刀光橫流而過之後,她的境界也開始搖晃起來。
而魚王卻是越戰越勇,那壓抑了五百年的怒火帶著五道之威不停地砸在趙襄兒的身上,砸在這個搖晃不定的世界裡。
魚王立在原地,隨手打了個響指,三道白色的,類似魚一樣的弩箭向前旋轉著飛出,留下了三道螺旋糾纏的雪白煙跡。
弩箭撞去,趙襄兒以刀身格擋。
乓!
又是一聲巨響。
趙襄兒的力量不足以拂去衝擊而來的弩箭,被那股充沛的力量迫著向後飛快倒退。
魚王又打了兩個響指。
它左右兩側的虛空里,各有三道魚狀的箭高速射出,拖著細長的白氣,精準地撞向趙襄兒的所在。
刀身的顫響聲中,少女被直接撞入了破碎的皇城之中。
弩箭似花炮炸膛,在將趙襄兒砸入皇城之後猛然炸開,掀起了衝天的白光,將無數金色的戰車吞沒,震成金色的碎末。
白貓對著那片煙塵騰騰的廢墟點出了一指。
塵埃盡散。
趙襄兒倒在了廢墟的深坑裡,雙刃的刀尖皆以被折去,刀身光澤黯淡失輝。
「僅此而已了?」魚王冷冷問道。
天空中的裂紋越來越大。
在這個世界裡,它們本就是此消彼長的狀態,趙襄兒一旦露出頹勢,便會被越戰越勇的魚王壓得根本無法起身。
趙襄兒沒有說法,她抿著唇,將血硬是咽了下去。
世界的法則湧入體內,飛速修復著她身體的創傷。
白皙纖細的手臂上,鮮血流淌過手腕,落於刀身,自刀鋒斷裂處滴落,被火焰蒸發乾凈。
她一言不發地將帶血的身軀從廢墟中拔起,身後破碎的翅膀在火焰中重新凝聚成型。
刷!
少女身影一閃即逝。
天空中的火焰燃燒得更盛。
她手中模擬出的名刀仿品重新淬火變得完整。
魚王看著她撲來的,聲勢浩大的刀光。它能感受到這刀氣邊緣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