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坐鎮天空。
它手中虛握著魚竿,魚竿那頭垂落著星光凝成的魚線。
他就像是一個衣錦還鄉的老人,於村邊池塘垂釣,神色平靜。
這一幕在記不清的久遠歲月里,噩夢般一直發生著。
當時它還是一隻小貓,因為抓不到的魚的緣故,被那些大妖怪命令著叼著魚簍坐在一邊,有時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們的樣子它始終記得,一千年也忘不了……
每一道星光都是魚線。
若說紫庭境可以引動天象,那五道便相當於將身體都化作了天地的一部分。
風雨雷電,日月星輝,這些天地的象都能於掌間翻覆,化為己用。
巨大的空間里,幽深的洞窟不停開裂,巨大的魚群游出,穿流不息,沒有人可以看清楚它們的全貌。
它們並非真實存在的生命,更像是某種精神世界與虛空勾連的產物。
趙襄兒身上的朱雀之紋在這虛空海洋中變得黯淡。
鳥雀本該在天空中翱翔,如何能沉溺於海水之中?
星光的線落了下來。
那些線不像是線,更像是一張又一張的網,它們在觸及到魚兒或者人之後,邊緣就開始分裂擴張,纏繞向池水中的魚兒。
整個池塘都映在星空之下,池中的游魚又何處可逃?
趙襄兒與陸嫁嫁對視了一眼。
兩道色彩分明的劍光像是轟然炸起的火焰,她們調動靈力,背道而馳,向著兩個不同的方向掠去。
但她們無法快過光。
星輝照破湖水,像是一柄細長的,貫徹天地的劍。
任何足夠長的物體,都會因為高速的掠動而變得彎曲,但是這一束束光不會,它們穿水掠影而來,轉眼便要擊中兩個女子。
忽然,魚王的眉心前出現了一片雪。
與雪花同來的是一根燈柱。
那根燈柱在自己一丈之外便靜止了,尖端噴射出的火焰也被壓下,整根燈柱的表面很快變軟、融化,化作滾燙的銅水墜入黑暗。
「愚蠢。」先前被寧長久棍風壓制的雪鳶再次得到喘息,她看著對魚王出手的少年,冷冷說著,隨後再次捲起凜冬的刀光,對著寧長久的後背壓上。
魚王的目光始終盯著趙襄兒。
它對著寧長久打了一個響指。
寧長久白衣的肩頭,修羅之體被輕易地洞穿,血花雕出了一個血洞。
刀光也至身後。
寧長久沒有去理會身後的殺意,他繼續前沖,修羅之體如山嶽倒塌,金色的修羅巨人將拳收至肩邊,蓄力之中,金色的光芒凝於拳尖,化作洪水般的金影,斜沖著砸向魚王。
魚王這才注意到了那個撲面而至的金色的巨影。
妖瞳之中異色閃過。
它本想下死手,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只是一掌拍出,擊退逼來的修羅,將整片空間朝著雪鳶刀光斬來的方向壓去。
寧長久連同著金色的修羅被牆一般的空間擊退。
雪鳶刀光逼來之際,寧長久掐了個鏡中水月的道訣。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雪鳶微怔,目光火速向周圍望去。
他與她刀光中映出的影置換了。
下一刻,雪鳶的凜冬之河自中間撕裂,刀光里,虛影與真實再次倒轉,他手中明明沒有劍,但雙指一併,凜然的劍意卻瞬間刺至雪鳶的咽喉。
雪鳶稍有慌亂,但劍意刺來之時,她的咽喉處結出了片片冰晶。
冰晶化甲。
劍無法刺透冰甲。
先前被打散的雪重新聚合。
「冰封……」雪鳶開口。
領域瞬間擴張。
金色的修羅還未凝聚成形,天空的神雀已然化作了一柄冰藍色的劍——那柄劍猶若一片巨大的雀翎,表面的色澤好似冰封的水銀,薄刃處結著錯落的,霜色的冰晶。
千里冰封。
「與我對劍還敢分心……」雪鳶冷冷道:「找死!」
冰寒之劍天誅般落下。
寧長久的視線和身影被對方的權柄凍結了,做不出抵抗。
落下的劍卻也停在了一半。
雪鳶發現,她也無法動彈了。
寧長久被冰封的同時,時間權柄無聲地籠罩了她。
她也靜止在了時間的洪流里。
兩人同時將對方凍結了!
此刻誰先掙出封印,誰便可以掌握絕對的先機!
另一邊,寧長久的一擊給趙襄兒與陸嫁嫁爭取了片刻的時間。
那片刻的時間裡,陸嫁嫁的身上,劍意的碎片凝為實質,如浮動的鏡面,揚塵般遮擋在她的上方。
星光穿透下來,在劍意中反射出曲折的光路。
所有的劍意皆一觸即毀,光線向著陸嫁嫁彈跳著逼向了陸嫁嫁的後背。
魚王沒有去理會她。
先前見到修羅的失神不過片刻。
它要重新將目光鎖向趙襄兒,但他陡然發現,這片虛空的黑暗裡,星光的魚線斷了,趙襄兒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
星光落入黑暗的深淵,被深淵吞沒。
趙襄兒像是一滴融入大海中的水。
放眼望去根本無法發現。
「匿影之術?不對……」魚王稍怔。
它並不擔憂。
因為它能通過那些游曳虛空的大魚,感受到趙襄兒的存在。
魚王抬起了爪子。
在他的虛空之海里玩弄任何類似隱匿的權柄,都近乎於自尋死路。
他只需要三條魚,就可以鎖定虛空中任何的方位。
魚王閉目稍思。
神識也是一張大網。
「找到了。」
僅僅三息,它便重新鎖定了趙襄兒的方位。
三條魚確定了她的方位,並將她的身影直接鎖死。
一束束星光向著那個鎖定的點射去。
可是光落到某一處之後,便被黑暗盡數吸收。
那是絕對的黑暗。
那是九羽的身軀。
方才寧長久爭取來的時間裡,九羽得以破軀而出,張開翅膀將她遮蔽。
趙襄兒藉此在黑夜中躲過了魚王的視線。
黑暗之下,九羽收束成劍,火鳳逆風而展。
周圍的魚群被一下子照亮,少女拔劍而起的身影像是一朵升空的煙花。
她向著虛空的海面上衝去。
魚王任由她拔出長劍,拖著焰尾喝退虎視眈眈的虛空之魚,向著自己斬來。
這樣的場景,在魚王的垂釣生涯里見過許多次。那些不甘命運的魚兒彈起魚尾,想要躍出水面,將鰭化為翱翔天空的翼。
但無論它們跳得多高,最終都會掉入水中。
自魚出生的那刻起,水便是它們終身無法擺脫的宿命。
魚王再次打了個響指。
虛空中,所有的魚都鎖定了她。
若是趙襄兒知道它此刻的想法,她便會覺得好笑。
她不是魚,水也不會是她的命。
她本就是翱翔九天的神雀。
少女揮劍如舞,所有照射而來的星光都被九羽絕對的黑暗吞噬。
這是連金烏的光芒都照不進的地方,更何況這些螢火般的微光?
獨坐釣台的魚王,俯身看向如劍升空的趙襄兒。
他們都帶著彼此各自的信念。
虛空的大魚交織成了一張網,阻擋著趙襄兒的身影。
化劍的九羽凌厲斬切,如在空中蘸墨揮舞下複雜的書法。
那些五花八門的魚在劍下化作了一蓬又一蓬的火,火光一經燃起便被九羽吞沒,隱匿於幽暗之中。
她在見到了那件嫁衣之後,紫庭便臻至了一個嶄新的地步。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黑暗的空間被層層切開,她在臨近破開海面的時候,境界已然提到了紫庭的最巔峰,九羽劍刃的邊緣,白氣凝結——那是空間撕成的碎片。
趙襄兒破開了海面,壓在她身上的力量消失,劍在手中揮成了一個完美的半弧,似推雪般向前切去。
魚王眉頭微微皺起。
他看著那隻火鳳,生出了一種不真實感。
明明只是一隻年幼的火鳳凰,為何其中蘊含的火焰精髓,卻帶著毀天滅地的感覺?
魚王的爪子如道士般點了過去。
它剛出封印不久,對於五道的力量還有些生疏,所以這一指點得很小心,生怕在趙襄兒身上留下利爪的上空。
劍鋒推上了指尖。
九羽與此同時身影暴漲,化作了遮蔽星光的黑暗。
幽暗的海水裡,陸嫁嫁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同靈。」陸嫁嫁低喝了一聲,劍目如雪。
劍體的領域向外擴張。
那是一個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