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徹天通神道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比肩神明

夜除跋涉過雪原,他原本身上粗糲的法袍不知何時已染上了金色的神輝,他梳著長發,如俊美到了極點的少年郎,無暇的面容上,瞳孔一明一暗,似象徵是輪轉的陰陽。

修羅神錄的功法在他體內流轉不停,每流轉一個周天,他瞳孔中的神輝便濃郁一分。

昨夜,他離開之時,在最後的關頭給寧長久留下了一張紙條。

他放棄了殺死寧長久。

一是因為之後只要計畫無錯,寧長久的死與活都無關大局,二是因為他按照修鍊的時間,明明已經應該走火入魔,卻毫髮無損,還能與自己如常地談笑風生,他便猜到對方可能看出了破綻,於是乾脆順水推舟,留下一個人情。

但這些都不是他如今最為關心的事情。

他知道,他離開雪原之時,司命一定會來截殺一次自己。

他並非是司命的對手,因為此處境界有限,他們都已到達巔峰,無論是誰來此,真正戰鬥中對拼的,都是手段的多少與權柄的強弱。

當年神國崩塌,他們被放逐之際,夜除留下的命運權柄少得可憐,哪怕多年拼拼湊湊了一些,也絕非司命的對手。

但他許是出於對晚輩的寵溺,他願意再陪司命過最後一次家家酒。

夜除嘴角勾勒起淡淡的笑容。

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司命第一次從胎靈之淵中爬出的樣子,那時的她何其脆弱,對著陌生的世界抱著纖細的雙臂不安地顫抖著,那好看至極的眉目像極了他畢身所求的,最完美的命運。

只可惜,司命的野心與能力超出了他的想像,當年她與他第一次平起平坐之時,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抹奇怪的情緒。

只是這些過往的歷史早被雨打風吹去了。

但夜除知道,自己心中仍有一抹難去的心結,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選擇這麼一種不需要你死我活的方法離開這個世界呢?

斬天而去固然霸氣,但又如何比得上吃掉對方來得安全?

夜除緩緩地走過雪原,他的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攔路的凶獸,彷彿他踩出的每一步腳印,象徵的都是最好的命運,他所前往的,是一條通往神國的路。

他走出了幾千里的冰原,然後看到了漫過峽谷的黑煙,那是堡壘上燃起的烽火。

夜除微微皺眉。

他不明白司命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想靠著這烽火騙自己王城出事,讓他放下防備,走入她的圈套里?

何其可笑?

他當然不會相信司命,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如今已經傻到了這種地步了。

他走過了冰原的最後一寸土壤,腳步即將落下之際,像是有人撥動了命運的琴弦,發出了一聲危險的顫鳴。

夜除只覺得眼前陡然一暗,似有烏雲遮蔽了天光。

他輕輕落腳,抬起了頭,沒有看到烏雲,而是看到了無數遮蔽天幕的黑羽。

他立在雪原上,仰天望去,神袍被振得筆直。

周圍一下子黯了下來,他的瞳孔中翻滾的金光顯得更為醒目。

「星宿列位,南北斗轉!」夜除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喝了一聲,靈脈洶湧,裹挾著萬千道訣,如無數粒星宿,將他包裹其中。

雪原上寒光一閃。

夜除本應在這一剎那之後出現在千里之外的雪峽里。

但他身影一晃,依舊停在了原地。

許許多多片黑色的羽毛像是一隻又一隻聒噪的夜鴉,箭一般向著他俯衝而來。

夜除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金色的瞳孔里光芒璀璨,在他的眼前,陡然出現了無數條金色的線,那些線的首末不知在何處,只是它們皆從前方來,向著自己身後去。

這些都是他的命運之線。

「夜除,險象環生,最終離開了此處。」夜除宣布了自己的命運。

命運沒有得到響應。

黑羽為牢,所有命運的走向,彷彿都被那個突襲者給切斷了。

夜除的道心再難寧靜,這種感覺,唯有千年之前,他在那通天王座上,面對著至高的神主時才有過,那是對於無上力量和權柄的仰望與敬畏。

他比司命聰明許多,他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便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罪君?!」哪怕不敢置信,他依舊呼出了對方的姓名。

但話才出口,他立刻後悔,因為無論是誰,都不可在神主面前直呼其名的,若是神主動怒,他逃無可逃。

夜除浸泡在絲絲縷縷的命運里,黑色的浪潮化作樊籠圈禁了他。

罪君的身影由黑羽凝成,出現在了夜除的眼前,他渾身被黑袍包裹,衣袖的邊緣有尖銳的利爪垂出小截,長長的尾巴蔓延在地,好似蜿蜒的、透明的水。

他平靜地立著,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卻給人一種十萬大山崩塌也無法震撼他身形絲毫的感覺。

夜除生出了一絲絕望。

他曾經想過,這埋藏了七百年的秘密會不會被神國之主發現,他曾經期盼過這樣事情的發生,因為神國之主要懲罰的,應該是將自己的神主大人斬為無頭神的人,而他們說不定可以憑此契機走出這片漫無邊際的枯寂荒野。

只是代價必然是要交出自己的權柄。

一個殘破神國的遺產,哪怕是對於另一位神國之主,也是世間絕無僅有的財富,甚至可能讓他擁有超越其餘國主的力量。

罪君在出現的一剎那,無數的思緒在夜除的腦海中閃過,接著,他金色的瞳孔里,那個黑影飄忽而至。

「欺詐之罪。」

這是罪君對於他的宣判,判的是他以錯誤的修羅神錄欺詐寧長久。

罪君的衣袖自始至終地垂在兩邊,但他的身前,卻瞬間出現了無數道箭一般的拳影。

夜除衣袍揮動,發動命運的權柄,如雨線中的飛蟲,遵循著最簡單的路線,在錯雜的命運之中飛舞橫跳,躲掉了數百道罪君的拳影,但是罪君的審判像是空中落下的億萬雨點,人立於荒原,又如何能避得開這場幾天幾夜的大雨呢?

乓乓乓的聲音不停響起,夜除聖輝盎然的法袍被打得不停地凹陷,每一拳之後,那法袍上的金色光芒便黯淡一分,他捏著自己命運的線,在其中不停穿梭,他在某一刻調轉了一條命運的方向,折向天空,他順著這條命運的線向著天空中高高地拋去,想要藉此逃離。

罪君屹然不動,直接微抬袖袍,勾了勾尖長的手指。

夜除高高飛起的身影像斷線的風箏,而罪君以審判的權柄滲透進他的命運里,篡住了這條命運的線,重新將他拽了回來。

「神秘的黑衣人選錯了命運。」

夜除被重新拉回地面時,再次啟動權柄,只是權柄中他不敢直呼罪君之名,否則自己的法則可能會直接失效。

命運再次被更改,夜除一瞬間脫離了罪君的掌控,沿著一條極為複雜蜿蜒的命運軌跡遁逃。

罪君始終沒有絲毫的改變。

司命和夜除的權柄都不完整,否則他們聯手,在這方境界壓制的天地里,說不定真有與自己一較高下的機會。

可惜都是殘次品。

罪君的審判一旦落下,便是永無休止的追殺,那無數的、命運的絲線像是浸入了一個巨大的染缸,沒有一條可以逃過罪君的污染。

這個審判的根源是夜除對於寧長久的欺騙,但寧長久實際上識破了他的騙局,自始至終沒有真正地陷入生命的危險,所以這個審判的力量,比對於司命的,要弱上許多。

命運之弦不停震顫,夜除原本是蜘蛛網中的蜘蛛,卻在罪君伸出手時陡然反轉,變成了困囚在蛛網中的獵物。

罪君的身影消失原地,再次出現時已出現在了夜除的身前。

他在夜除的身邊畫了一個完美的圓。

畫地為牢。

夜除被困囚在罪君的牢籠里,所有的命運都像是斷了的弦,再也幫不到他絲毫。

夜除金色的瞳孔黯淡了許多,他強壓下了對於罪君的畏懼,發動了最後一次權柄。

「重歲察覺到了這裡的動靜,做出了決斷。」

……

……

雪原的古戰場,蘇煙樹一身紅裙,依靠在那宛若巨大建築物般的儀器上,儀器的表面冰冷,她卻把它當做了一個溫暖的臂彎。

忽然間,蘇煙樹心生感應,她環顧四周,覺得夜除似乎回來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身邊。

但四邊唯有茫茫的風雪。

她定了定心神,向著那靈性感應的方向走去。

那抹感應好像不是來自別處,而是這巨大儀器的中心。如今蘇煙樹已經成為了這片雪峽的主人,自然有資格進去,只是臨走之前,夜除曾給予她輕易不準入內的囑咐,所以她也從未去那命理的儀器深處看過。

如今她試探性打開了門。

那巨大的建築物中央同樣是一個結構精密而複雜的空間,無數的齒輪和麒麟臂在視野中交錯著,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