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徹天通神道開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當天上星河轉

寧小齡與陸嫁嫁相見是在次日的下午。

少女穿著簡簡單單的白裙子,腰間扣著長劍,烏黑的長髮柔順披下,只在發尾扎了個小髻,她眉目之間猶有稚氣,只是沉靜寡言了許多,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儼然似陸嫁嫁年少時的模樣。

她來見陸嫁嫁時挽著一個木盒子,裡面有她自己做的點心和親手用金屬薄片打的髮飾。

她來到了陸嫁嫁居住的草屋裡,坐在席子上,將尚有餘溫的點心排開,遞給陸嫁嫁,陸嫁嫁靈眸微睜,沒有拒絕,輕輕道了聲謝,然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師父還住得慣么?」寧小齡隨口問道。

陸嫁嫁點頭道:「還好,南荒並沒有傳說中那般險惡,只要可以抵抗此處的污染就好。」

寧小齡應了一聲,還是擔憂道:「可是師姐與我說,這南荒中可有許多窮凶極惡的……」

話到一半,她抬起頭,看到了窗戶外面堆積著的,白花花的猙獰獸骨,默默地閉上嘴,心想自己險些忘了,如今的師父才是真正的殺神,若是當日里師父便有這番的境界,一切想必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哪容得那醜陋的九頭蛇興風作浪呢……

陸嫁嫁吃過了點心,將木箱擱在了一旁,柔聲問道:「最近學業還順利么,宗門中可還好?」

寧小齡說道:「嗯,順利的,只是盧師叔委實不是當峰主的料,自從他當上峰主之後,弟子們逃課的數量可比師父在的時候多多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是看上懸日峰哪個姑娘了,十天半個月就找幾個弟子去搞什麼聯誼,弄得薛姐姐煩的不行,險些直接問劍天窟峰了。」

陸嫁嫁聽著她說著瑣事,淡淡地笑了笑,道:「小齡好好努力些,你再加把勁,可就是諭劍天宗歷史上第二年輕的長命境了。」

寧小齡好奇問道:「第一年輕是誰呀?」

陸嫁嫁拍了拍她的腦袋,無奈道:「小丫頭又裝傻。」

「哦!原來是我最好的師尊大人呀。」寧小齡佯作恍然道。

陸嫁嫁無奈地嘆息,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

寧小齡身子微撤,輕聲討饒,隨後抿了抿唇,說起了一樁心事:「師父,我最近和韓小素聊了許多……你說,如果師兄真的死了,那還有起死回生的辦法么,當年趙國的時候,那老狐的神魂可是鎮壓了一百多年未滅,血羽君那般弱小,神魂也可以另尋載體,在臨河城的時候,我更是看到了白夫人一手神通,使得滿城魂魄不散的……如果師兄真的不在了,有辦法拼湊出師兄的神魂,然後再為師兄重塑肉身什麼的么?」

陸嫁嫁如今一心修行,只想著早日勘破紫庭,晉入五道然後踏足深淵,對於這些了解得自然不多。

她只是斟酌道:「或許不失為一種辦法。」

寧小齡低了些頭,嘆息道:「可即使可行,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後的事情了。」

陸嫁嫁平靜道:「放心,他是我弟子,我一定會帶他出來的。」

寧小齡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身子前傾,一手撩起了陸嫁嫁秀逸的長髮,一手取過了一個自己鍛打的髮飾,給師父別了上去,陸嫁嫁輕柔伸手,觸了觸自己發上的堅硬金屬,道:「小齡現在都這麼心靈手巧了,當年可是端個茶壺都端不穩呢。」

寧小齡想起了自己倒茶手法太差不小心出賣了師兄的事情,捂了捂自己的臉,說道:「那又怎麼樣,師父不是只能假裝沒看到么?那時候其實我也在旁邊的,師父的身段可真是令人羨慕,嗯……當時師兄的平靜應該也是裝的,唉,師父這樣美人兒,師兄一定不捨得不回來的。」

陸嫁嫁話語清冷道:「這要是劍堂,小齡可就已經挨上戒尺了。」

寧小齡抿了抿唇,看著門外,望向了那正對著的,如凹陷的湖泊般令人心悸的深淵,目光像是也被懾入其中,隨著它一起墜啊墜的,她忽然說道:「師兄肯定沒事的,說不過幾天就回來了,以師兄的性格,說不定還會帶兩個黃花大閨女回來,哎,真要這樣了,到時候師父可不要……啊。」

陸嫁嫁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淡淡道:「哪怕帶十個百個又與我何干,他也必須敬我一聲師尊。」

寧小齡一邊討饒一邊問道:「若真是如此,師父就一點不生氣么?」

陸嫁嫁輕聲道:「只要能回來就好了……更何況,我又不是她未婚妻,為何輪得到我氣惱呢?小齡,我這幾個月對你,是不是疏於管教了?」

兩人稍稍地打鬧了一會兒,陸嫁嫁久違地露出了些笑,這讓寧小齡心情也輕鬆了些,生出了一種自己是在照顧師兄遺孀的感覺……

之後她們說起了正事。

「古靈宗的事情,盧元白與你說了嗎?」陸嫁嫁神色認真道。

寧小齡輕輕點頭:「知道的。」

陸嫁嫁說道:「你有什麼考慮么?」

寧小齡說道:「原本我是不願意去的,但聽說那古靈宗的本源功法,也是魂靈一脈的,甚至還有冥君的殘址,我在想,這是不是命里的預兆呀,如果師兄真的成了魂靈,孤獨地待在深淵裡,他應該是一直在等我們去接他的吧?」

陸嫁嫁頷首道:「師父也是希望你可以去的,你還小,天賦更過人至此,若是耗在此處,恐怕一生也無望大道,你師兄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

寧小齡小小地嗯了一聲,道:「可我現在還是不想去哎。」

「嗯?」

「我總覺得師兄會回來的……就那種感覺,要是我走了,師兄回來看不到我,那該多傷心啊。」

「沒關係,小齡做什麼樣的決定,師父都會支持你的。」

寧小齡垂下頭,稚嫩的臉上再掩不住憂愁,她牙齒咬著粉|嫩的嘴唇,猶豫了許久,道:「我再陪師父父等等吧,兩年之後……兩年之後若是師兄還不回來,那我就當師兄不要小齡了,我就去好好學藝,以後爭取把忘恩負義的師兄撈出來。」

她的話語越說越輕,本就水靈靈的眼眸變得更加水靈靈了。

陸嫁嫁憐惜地抱了抱她。

她輕輕捋過寧小齡的後背,發現這小丫頭又清瘦了許多。

寧小齡靠著陸嫁嫁的秀頸,抱緊了她,有些不願鬆開。

陸嫁嫁視線微抬,望著那死寂的深淵,一雙秋水靈眸里,光越來越黯淡。

你若還活著,又在做什麼呢?她這樣想著。

……

……

寧長久一如既往地坐在木椅子上,目光斜向上方,似要跨過層層天幕,與某一雙眼睛對視在一起。

天心經的功法無時不刻不在體內流轉著。

如今他才察覺到這功法的古怪。

這與世間的大部分功法不同,三魂七魄的法則像是至此失效,這功法層層疊疊地將魂魄分為了許多部分,就像是一朵擁有上百片花瓣的蓮花,每一片蓮花都是一縷細小的魂。

寧長久明白,這或許是自己每一次轉世輪迴時,於神魂深處留下的殘片,如今隨著修羅神錄的循環流轉,那些魂魄的碎片也漸漸地浮出水面,成為了鞏固如今這枚神魂的支架。

他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蓮花瓣,覺得有些像是傳說中佛祖座下的金蓮。

他甚至可以從金蓮中看到自己前世今生的臉。

只是,若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次轉生的證明,那自己該是死了多少次啊……

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是哪位大神,總之有些佩服自己的堅強。

而這天心經修鍊之時,他感覺自己的身軀和血脈明顯強橫了許多,一如陸嫁嫁所修的劍體,而最顯著的,還是自己精神力的提升,短短的幾日,他神識所能展開的範圍大大增加,原本只能鋪展至幾片宅子,如今已然可以籠罩半個部落了,而他現在再次盯著油燈的燈火時,那燈火便會隨著他專註的視線一點點凝縮,最後變成一個微不可查的點,直至徹底熄滅。

而他所使用的,也並非靈力,只是純粹的精神。

精神力越是強大,也可以更好地調動渾身的每一寸力氣,哪怕是髮根。

這經法固然強大,但這些變化對於寧長久而言算不得多麼的驚喜,他並不認為如今的夜除在修鍊此法之後,便可以戰勝傷勢痊癒的司命。

他思索事情之時,邵小黎便在院子里勤快地練劍。

昨夜躲過了那一掌之後,邵小黎信心倍增,出劍與收劍的動作更快了幾分,修為與道境同樣有著明顯的增長,如今少女扎著馬尾辮的模樣倒是有幾分逼人的英氣,原本對於邵小黎修道一途不抱太大期望的寧長久,如今也有些好奇她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了。

這些日子裡,部落里也多了一個算命的先生。

十字路口,少年模樣的夜除擺了個攤位,拉了張簡單的旗幡,給人看命。

他那攤位實在簡陋,只有一張和他袍子一樣乾淨的桌子,別說是一些方士行走江湖的老物件,哪怕連一枚行騙用的銅幣都沒有。

但夜除與司命一樣,哪怕真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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