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徹天通神道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南北

滾滾狼煙直衝天際。

司命握著劍柄,將它從身體里緩慢地抽出,劍鋒被血水濾過,一片紅色,心臟的震顫也隔過那半寸距離打在鐵刃上,再由劍身傳達到握劍的手。

她的手心也在顫抖。

她身後的巨木已被靈力摧毀,緩緩倒塌,她慢慢地蹲下身子,靠在了殘破的樹墩上,看著劍上的血痕,半張著口,高聳的胸脯起伏,不停喘著氣,白色的上裳也已被血紅近濡,看上去像是一大片綻放的牡丹,而她的檀口也滲出了血,唇瓣一抿間便是一片血紅。

過去,她曾在人間見過許多美人的死亡,她始終覺得,死亡本就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如今鮮血泊泊淌出,她雪白之處更接近瓷色,而妖冶之處也更為艷紅,如新生的蓓蕾。這種美在她的身上含苞欲放,彷彿隨時都要將每一片瓣打開,將她納入幽冥的國。

司命艱難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傷口。

傷口處,時間加速流逝,飛快地止血生痂然後血痂剝落,肌膚柔嫩如新。

只是這也消耗了她過多的力氣。

曾經那個始終柔和,面帶微笑的女子已然不見,渾身是傷的她更像是黏稠血泊中爬起的女鬼,滿心怨恨。

她不停地咳嗽著,回身向著那片樹林跌跌撞撞地走去。

此刻她只想找一個隱秘的洞穴穩住傷勢,王城哪怕天翻地覆她也懶得去管了。

此刻,她浸著血的白裙黏在了纖細勻稱的大腿上,這讓她心中生出了厭惡,這些血彷彿是擦不去的污濁,一如零落的殘紅,牆角的臟雪。

她走在林間,一點點平復著氣息,忽然間,她渾身一冷,耳畔,有人的交談聲傳來。

「這趟雪原之行,我們真的不隨他們一道去么,將來史冊之上,可就沒我們的名字了啊。」

「這雪原根本看不到盡頭,那些雪虎和巨象也根本不是我們能匹敵的……沒有什麼是比命更重要的,更何況如今斷界城有難,我們必須回去。」

「雪原上那些怪物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這麼強大?」

「是啊,他們那麼強大……所以我也擔心,那雪原依舊不是盡頭,越往深處,怪物就越強大,到時候再想跑,就晚了。」

「那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傳說斷界城每百年會出一個勇士,又是一個百年了,希望這一次的勇士,能帶我們走出去吧。」

「嗯……對了,師兄,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

這對師兄妹同樣察覺到了這片樹林中的異樣,他們環顧四周,看到了那一片片斷裂的樹木。

「好像發生過打鬥。」

「這裡有血跡,會不會是什麼妖獸?」

「在那裡!」師妹忽然驚呼道,她指著某個方向,那裡露出了一抹白色的衣角。

司命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擠壓了一整夜的傷勢一齊爆發,她的身體都像是被釘子釘住,行動艱難,哪怕是催動時間,也很難立刻恢複所有的傷。

若是過去,這些斷界城的弟子根本入不得她眼,他們的生死她信手可以決定。

但此刻她卻只能暫避鋒芒,繞路而行,這更讓她心中增添了幾分屈辱。

「寧長久……」司命咬牙切齒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腦海中閃過那張少年的臉,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下一次,你絕對逃不掉了……」

身後腳步聲逼了過來。

「何方妖孽!」男弟子大聲喝問。

司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之後,還是選擇直接遁走。

那名男弟子恍惚間看到了她的臉,雖只是一面,依舊讓他失神不已。

他從未見過這麼精緻絕美的臉,哪怕是書上極盡辭藻描繪的神後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麼漂亮肯定就是妖怪變的了!

這更堅定了他斬妖除魔的決心,他從腰間取出了一個木筒子,用力一拔,一道煙花咻得射向了高空,一縷縷炸開。這是信號。

司命也注意到了夜空中綻放的煙火,她心中暗叫不妙。

用不了多久,周圍的弟子便都會聚集起來。

哪怕司命如今重傷,他們的境界她依舊不會放在眼裡,只是這很令人棘手。

於是自此開始,一場圍獵也開始了,她明明是斷界城最強的獵手,此刻卻被一些卑微至極的年輕王族圍剿,這讓她羞怒極了,恨不得直接拔劍將他們殺光。但此刻繼續動手絕不是明智的選擇,她必須回到星靈殿,只有那裡,她才可以不懼夜除和重歲的追殺。

天地間的光越來越亮。

她不喜歡白天。

而前面的烽火狼煙又像是一柄柄衝天的黑劍,讓她心中惶惶。

她不確定,自己如今的狀態回城,會不會直接敗於重歲之手。

哼……皇城中洪水滔天與我何干?

於是,在那片迷霧峽谷里,她停下了身形,尋找了一個乾燥的洞窟爬了進去,殺死了原本居中其中的獨角異獸,割下了它的角,撕開它的皮肉,剖出了妖丹生吞之後,她簡單地在洞窟口設下了一個禁制,接著,她無力地靠在石壁上,石壁上爬滿了細長的花,地面上堆積著大量的乾草和蛇蟲野獸的骨頭。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里休憩。

她本是極喜愛乾淨的,那種喜歡近乎於痴,一如一塵不染的星靈殿和她白璧無瑕的身軀。

但此刻,疲憊壓垮了她,她天鵝般的秀頸枕著干硬嶙峋的石頭,很快就睡著了。

睡夢之中,她再次見到了寧長久。

她夢見那個白衣少年登上了神國的王座,王座之下,是無數累累的白骨,而自己卻卑賤地跪在白骨階梯下,雙膝觸地,未綰的銀髮如水瀉下,赤|裸的雪足也帶著沉重的鐐銬,纖細的腿上儘是紅色的細密鞭痕,她靜靜地跪著,對著王座上的背影俯首稱臣。周圍似有攢動的人影,他們看著自己,發出的聲音彷彿嘲弄。

她光潔的額頭觸地,然後從夢中猛然驚醒。

司命睜開了眼。

獨角獸的屍體還在角落裡堆著,洞穴入口的禁制也沒有被觸動的痕迹。

她回想著先前的夢,不知道那預示著什麼,如果那是未來的昭示,那她恨不得此刻死去。

不過夢只是夢罷了,永遠也不可能成真。

司命恢複了許多靈力,傷勢也癒合得差不多了,她脫下了自己被血染髒的衣裙,露出了其後的單薄襯裡,她來到一片暗泉邊,將白裙浸透,用力地洗了許多遍,直到洗得指節發白,才用靈力將其烘乾,重新穿到了身上。

如今已時近正午,外面一片明亮。

她打理好了一切,才終於向著斷界城的方向走去。

她傷口痊癒,肌膚如新,容顏也重歸淡漠,銀髮間的血污也已洗去,柔和垂落,她重新變成了至高無上的神官,司掌著無數人的生命,而昨晚發生的一切,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天道對於自己的磨礪。

她不願去回顧,只是緩緩地向前走著,她知道,總有一日,她會再與寧長久算清彼此之間的帳,到時候,她不會再輸了。

……

……

冰原上,血羽君如一塊展開的木板,在雪面上高速地滑行著,拖起了一條長長的雪浪帶。

冰冷的雪與自己的腹部高速地摩擦著,竟帶來了一股灼燙感,它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羽毛都要燒光了。

而它躺著滑翔也很省力,只好不停安慰著自己,說著這反正不是自己的皮囊,又這麼丑,壞了正好換個新的……

血羽君帶著他們在雪地中滑行,衝上了高坡,高坡之下是個極長的斜坡,血羽君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激動地沖了下去。

雪花飛濺。

一鳥二人從高高的斜鋪向下滑去,如同魚行水面。

邵小黎抱著寧長久,身子微微趴下,抓著血羽君頸後的羽毛,寒冷的風灌滿了裙子,尖銳的風聲在耳畔嘶鳴著後掠。

天地皆雪,八方盡白。

邵小黎心中害怕極了,卻也有一股莫名的酣暢之感湧現,那些故事書中的俠侶天地御劍任遨遊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她這樣想著,看了一眼身邊的寧長久,發現他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她立刻收住了自己荒誕的心緒,連忙伸出袖子給他擦了擦臉。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邵小黎張開嘴,竭力地喊了一聲,迎面的風聲吞沒了大部分的聲音。

血羽君也張開雙喙,大喊道:「我也不知道,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血羽君確實沒用一點力氣,它只是順著極長的雪坡向下滑去,越滑越快。

邵小黎擔憂道:「那等下我們撞到什麼東西怎麼辦啊……」

血羽君悲從中來,道:「那我一死死一隻,你們一死死一對。」

邵小黎抱著寧長久,在鳥背上伏低著身子,也不說話了,期間她還見到了雪原上一些土生土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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