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地徹天通神道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夜除說命,重歲亂城

夜除眼神中的焰火熄滅,黑鷹展翅驚鳴,炸開的旗幡攪亂風雪,上面的詩句似要化黑龍騰出。

寧長久立在雪地里。

夜除站在他的身前,他的身後,是黑漆漆的洞窟,不知通往何處。

夜除的驚喝被風雪淹沒,天神般完美的臉上卻粘濡了一片雪花,他看著眼前的少年,許久沒有說話。

寧長久也看著他。

夜除的話語在他的思維中炸起了片刻的驚雷,他眼中映出的雪如亂流卷過,卻也很快歸於平寂。

「這很奇怪嗎?」寧長久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夜除。他的臉像天神般俊美,讓人生不出厭惡感,同樣也沒有一絲親近。

只是那完美的臉在失去微笑之後便雕像般僵硬而冷漠了。

他盯著寧長久,道:「大道有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要在命運之內,幾乎沒有任何無解之死局,而死亡的時間,應該是你修道天賦所兆示的年齡極限,但很奇怪,你的命卻在十二年後就要斷了!」

寧長久問:「過去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嗎?」

夜除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在你之前,我只見過一次。」

「是誰?」

「我不能告訴你。」

寧長久想了一會兒,又道:「人遁其一……我的一已經被徹底抹去了?」

夜除道:「哪怕我買走一個人的時間,那個人也未必會真的準時死去,命運的遼闊遠超我們的想像,何等的存在才能直接截去通往未來的所有路?我很想知道,可惜我無法看到你的未來。」

寧長久詢問:「神國之主?」

夜除搖頭道:「我也不知,或是神國之主,或是無法抵抗的天地法則,亦或是更虛無縹緲的天道。天無絕人之路,但你的盡頭,卻是絕路。」

寧長久知道都不是的。

如果他的生命只有二十八年,那他已經完整地經歷過自己的一生了。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盡頭,站著的是那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她立在那裡,以劍將自己的命運早早斬斷,不留一絲生機。

寧長久心中寒氣泛起,若是自己不去尋找她,她依然會找到並殺死自己么?

「命運是不可改變的嗎?」寧長久問道。

夜除的臉上終於重新一點點勾勒起笑容,他身子微側,對著漆黑的洞口做了個歡迎的手勢,道:「若客人不介意,可入洞府一敘。」

「不要……」邵小黎抓著寧長久後背的衣裳,恐懼地開口。

寧長久抓著她的胳膊,道:「抓著我的手。」

邵小黎輕輕點頭。

夜除回過身,洒然一笑,邁入了洞窟之中。

寧長久抬起腳,落腳之時縮地成寸般直接一步跨入洞府。

「好膽魄。」夜除讚賞了一句。

天旋地轉。

寧長久走入了洞窟之中,眼前卻是霍然開朗,那裡面哪裡是幽深的洞府,分明是一個巨大的古戰場。

廣闊的古戰場上斜插著幾面黑漆漆的旗幡,凍土上篝火還未熄滅,滿地皆是犁翻的土和倒塌的廢墟,天空中的雪還在零零散散地落著,更遠處,隱隱有石頭堆累而成的城牆,只是那城牆已倒塌了大半。

這是……幻境?

寧長久不認為這山洞之中可以隱藏這麼巨大的空間。

他的視線落到了最中央。

那裡存放著一個巨大的,宛若高樓般的建築,它像劍一樣矗立在那裡,只是結構遠遠要複雜許多,木製的麒麟臂在複雜的機械內核中伸展出來,上面繪著星宿斗轉的天象,各個結構之中似都相互關聯,延伸向上則是尖尖的、歪斜的塔頂,像是直指天空的某個方位,而它的四周,有著陰陽爻組成的六十四卦象。

夜除走在最前方,他看著那個複雜無比的建築物,似在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眼眸中笑意更盛。

「這是機械?」寧長久問道。

夜除領著他穿越雪地,走到了那宏偉的巨大建築物之前。

「這是命運。」夜除微笑著說著,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是命運?」

寧長久未答。

夜除自顧自笑道:「命運某種意義上也是時間,每個人自出生之時便踩在不斷變化的時間線上,尋常人命運中最重要的節點無非就是出生,結婚,仕途的重大起落,生兒育女和最終的死亡,修道者也無外乎出生,修行,打破每一個大的境界,婚姻與最後的死亡,這些都是命運中真正重要的節點,千年前古人的四柱八字,紫微斗數等測算方法,也都是為了朝著真實命運的軌跡和輪廓逼近。」

夜除說著,忽然笑問道:「你的出生年月日和時辰?」

寧長久道:「無爹無娘,我不記得了。」

夜除看著他身邊的小姑娘,笑問道:「你呢?」

邵小黎緊張地看了寧長久一眼,寧長久輕輕點頭,她這才緩緩開口:「城歷七百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亥時。」

夜除輕輕點頭,隨後他張開了雙手,那個建築中便傳來了撥動算盤般的清脆聲響,掌管著生時的那部分機械開始運轉,夜除又問,「出生何處?」

邵小黎模糊地說了一遍。

夜除手指再動,另一片機械也開始運轉,期間他又問了邵小黎幾個有關於出生時的問題,邵小黎一一回答之後,整座建築都開始運轉起來,發出轟隆隆的聲響。

「原來你來過。」夜除看著邵小黎,微笑說道。

邵小黎皺起眉頭,不明所以。

寧長久平靜地看著他:「你不知道?」

夜除道:「我與所有的客人只是交易,交易之後兩相忘記,不會再干預絲毫。」

寧長久道:「這個東西可以測算命運?」

夜除道:「此處沒有星空,所以無法做到真正的精準。」

「命運與星宿關聯?」寧長久問道。

夜除搖頭道:「星宿不過是天上的石頭,與命運毫無關係,它們只是用來描述的手段,譬如你此時立在這片雪原里,酉時三刻的光覆蓋在你的後背上,按照古書上星宿的方位,你此刻出於白狼星的三十四度,天馬星在你身後窺伺著你,你眼前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海明星就像是爬出水面的螃蟹……它們共同描述了統一時空里的你,而這一刻的圖像,也兆示著命運。」

寧長久默默地聽著,隨著他的話語想像出了圍繞著自己的,那些亘古不變的星體。

但他依舊不解。

如果說世上存在命運,那他最接近的時刻,便是前一世,師父為自己切分的修道軌跡,而自己一直踩著她的計畫精準地向前,滴水不漏地走向結局。

「命運必須測算嗎?」寧長久問。

夜除依舊搖頭,微笑中帶著些許自嘲:「真正的高人可以直接觀測,而我如今不過俗子,只能通過種種奇淫巧技不停地逼近那條線罷了。」

建築上的一根根手臂像是綻放又閉合的花瓣,塔的最尖端,一幅拱形的圖卷緩緩展開,上面漸漸構築出了一幅完整地星圖。

夜除看著那副星圖,緩緩開口:「你不是王族的女兒。」

這句話宛若霹靂,震得邵小黎身子僵硬,她正欲開口,夜除卻已不疾不徐地繼續訴說了起來。

「你生時有白猿星,玉兔星為伴星,此為慧星,又有洛神星居於正位。」

「你六歲開始修行,期間吃了枚火性的丹藥,漲了十年的修為,不過那丹藥是偷來的,此處為一劫。」

「七歲時枯木生芽,春溪解凍之象,應是初初入道。」

「十二歲,上下皆火,坎路於前,白蛇其後,為險象環生之象。」

「十五歲,第二劫,近星黯淡,應是親人將死。」

「十七歲……大凶,死劫難生。」

「……」

邵小黎看著他的背影,星盤上所有的指示都恰到好處地對上了自己的命運,話語入耳,如惡鬼吟呦,聽得人冷汗淋漓。

邵小黎難以忍受,喝斷道:「什麼死劫難生,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夜除淡淡地笑了起來,他雖然無法想起,但是非常清楚,這個小姑娘曾經來找他改過命,自己為她從諸多死劫中找到了一線生機。

而寧長久也明白,夜除應該是運用自己的權柄,使得自己跌落時淵和邵小黎成年召靈成為了巧合,於是自己就成了她死寂星空中的一點光。兩條本不相交的線就此觸碰。

「你與我們說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寧長久問道。

夜除微笑道:「上一個你這樣命運的人,比你強大無數倍,但他依舊沒有逃過死亡的結局,所以如果可以,我想仔細剖析你的命。」

寧長久輕輕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生辰。」

夜除輕輕點頭,似有些失望。

寧長久道:「你想買走我的時間?」

夜除點頭道:「若你願意,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若客人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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