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五十六章 骨蛇銜燭來

十一詞盯著這名自稱盧元白的中年男子,他從沒聽說過諭劍天宗有這一號高手,而對方更是劍氣內斂,看上去只似一個境界不高的修道者。

但越是如此,十一詞便越是認真。

他淡紫色的法袍上亮起了游魚般竄動的靈光,那些靈光相觸相離,似大鼎上所刻的古奧文字。

十一詞的身後,紫色靈氣開裂、展平,然後打著轉兒,似翩躚而舞的蝴蝶,他像是流連幻彩花叢的公子,只是袖中滑出的不是雕花摺扇,而是一柄鋒芒似水的道劍。

「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等我?」十一詞問道。

盧元白抓過劍鞘,抱入懷裡。他臉上還帶著微醺的酒意,從地上站起時,身子還不穩地晃著,「等的就是你。」

「為什麼?」十一詞不明白。

盧元白道:「有位大人讓我今天來這裡等人,誰來了,那等的就是誰。」

十一詞問:「不知是哪位高人?」

盧元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嘆道:「你可真是讓我苦等啊。」

十一詞問:「你要殺我?」

盧元白搖頭道:「我只是攔在這裡,攔住任何要下峰的人,你要是現在扭頭就走,那我繼續躺下喝酒,兩不相干。」

十一詞沉默著想了一會兒,他身邊的紫氣更盛,實質的靈氣似蝶火翻舞,沒有退讓之意。

盧元白環臂抱劍,平靜地看著他,等待著答案。

十一詞道:「不知你如今是何境界?」

盧元白有些羞愧道:「不瞞你說,我修道多年,天賦一直不咋樣,就全靠一身艱苦卓絕的勇氣支撐著,後生晚輩也不愛搭理我,每日相伴唯有劍與酒,喝多了還要挨罵挨白眼,這日子實在難過啊……」

十一詞冷冷道:「你們劍宗高手都喜歡廢話?」

盧元白撓了撓頭,笑道:「這不和你拖拖時間嗎?拖久一點,說不定我們就不用打了,我也好撿一條小命。」

小命這兩個字的嘴型已經出現,卻沒有一點聲音。

本就昏暗的隱峰變得更黑,所有的光和聲音都在無形中被吞噬了,淡紫色的靈氣炸散,那是唯一可以看見的光,一縷縷繞過盧元白的身側。

道門法陣。

黑暗中,盧元白拍鞘,大劍從鞘中抽出,沒有聲色。

它向著背後的黑暗斬去。

死寂到了極點的黑暗裡,終於泛起了一點波。

那是劍與劍相觸而起的波動。

大劍與道劍相觸的那一刻,黑暗中亮起了許多的光,那是先前縈繞在十一詞身側的靈氣蝴蝶,它們大量湧出,蟻附在盧元白的劍上,然後蝴蝶像是著火了一般,轟得一聲間炸成了一團氤氳的靈氣。

盧元白伸手握住了劍柄,向前刺去。

靈氣團中伸出了一隻女子般秀氣的手,捏著劍鋒向他的喉嚨割去。

兩柄劍交錯而過。

殺意揉納在了一起,然後化作兩道分開的線。

地面上傳來了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血水墜地的聲響。

周圍的黑暗像是潮水般退去。

兩人依舊站在原地,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場虛幻的夢。

「天窟峰的峰主應該是你。」許久,十一詞才如此說道。

盧元白用衣袖擦著劍鋒上的血跡,嘆氣道:「還不是殺不掉你。」

十一詞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白暫的手臂上流淌下來的血像是一條條黏附著的紅線。

「如果其他三個來,任何一個,你今天都死了。」十一詞說道:「我不擅殺人而已。」

「唉,我學藝不精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盧元白咧嘴笑道:「那你去叫他們三個來,他們要是來,我……我就乖乖讓道,放你們進去。」

十一詞嘆息道:「沒有天魂燈,九嬰魂識難聚,會發瘋的,到時候不僅僅是我們,而是整個南州的災難。」

盧元白問:「九嬰是誰啊?關我何事?」

十一詞皺眉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與我裝傻?」

盧元白道:「我只是奉命守在這裡。」

「奉命?到底奉誰的命?!」十一詞問。

「一個我信任的人……也算是我,半個師父吧。」盧元白說道。

「半個師父?」

「總之師命難違,我也不想大費周章地殺你,回去吧。」盧元白打了個哈欠,將劍收入鞘中。

十一詞看著他懷中的劍,不甘道:「你的劍太好了。」

盧元白做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十一詞嘆氣,他知道自己勝不過眼前這個人。

沒想到今日道門謀劃多年,所有志在必得的一切,竟落得了這樣的結局。

他還是不願離去,他將手中的道劍收回了鞘中,五指如花一般開合,周身的靈蝶同時破碎,化作了漿水般的光,凝在了他的手中,變作了一柄比方才更長三四倍的刀,他緩緩揮舞起長刀,刀鋒像是切豆腐般切過那些選下的鐘乳石,向著盧元白掠去。

盧元白再沒有每日飲酒的頹喪模樣,他神色認真極了,臉部線條硬朗得像是刀刻斧鑿而成,眉宇之間英氣更勝劍氣。

大劍出鞘,與十一詞的靈蝶長刀想比,卻顯得很短。

在長刀掠至的那刻,他身子下蹲,然後蓄力猛地躍起,那大劍被他的身形拖起,在空中拋過一個陡峭的弧線,重重砸下。

隱峰的鐘乳石被打碎無數,落下的碎石就像是噼里啪啦打落的雨點。

白色的劍氣與紫色的靈蝶之刃在昏暗的隱峰中纏繞交鳴,兩者就像是相互擊打的梆子,每一聲都在隱峰中惹來地動山搖般的動靜。

十一詞燃燒靈力,七竅流血,以瘋狂壓榨身體換取短時間殺人的力量。

每一朵翩躚的靈蝶都是銳利的飛刀,它們似劍氣般纏覆上盧元白,而盧元白在三招之後便轉攻勢為守,他的身上在短短數息間也添了幾十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道門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賣命。」盧元白忍不住罵了一句,躍起踩住他的刀刃。

「天宗又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心甘情願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十一詞冰冷回問,手腕一抖,靈蝶在他身下破碎,化作數十柄長刀,天罰般斬落。

「報我師父大恩而已。」盧元白右臂向外一分,揮劍猛地撞開了一柄柄落下的刀,但他手臂依舊卻被靈蝶侵入,險些直接切開腕上的血脈。

「如果你師父是惡鬼呢?」十一詞的刀隨著他一起斬來。

「呵,他老人家一身正氣,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刀劍碰撞,以十字相抵,兩人的臉靠得很近,面容上皆是血跡。

這場戰鬥在最高峰時急轉直下。

十一詞被斬去了頭顱。

動手的是陸嫁嫁。

他們本就有前往峰谷的想法,而隱峰忽然爆發的動靜,讓他們來得更快了些。

十一詞身子後仰,碎開的靈蝶像是殘紅般覆蓋在他的身上,他一如流連花叢數十年的公子哥,終於在某個清晨悄然死於花床,只是分離的屍首抹去了所有醉人的美。

靈蝶化火,很快將他的身體焚盡,不留下任何東西。

立在陸嫁嫁身側的,還有回陽峰和懸日峰的峰主。

「盧元白?」陸嫁嫁看著那個傷痕纍纍的持刀男子,疑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盧元白臉上的認真神色不見了,他擦了擦臉上的血,笑了笑,道:「見過峰主大人。」

薛臨笑道:「一峰的風氣果然都是隨峰主的,峰主藏拙,弟子藏拙,如今又來了一個,以後你們天窟峰人說的話,誰還敢信呀。」

薛尋雪看著他手中的劍,覺得有些眼熟,她問道:「你……我好像見過你。」

盧元白道:「見過的見過的,每次四峰會劍,在下都能一睹薛峰主卓然風采啊。」

薛尋雪輕輕搖頭,問道:「你是不是追求過我們峰中的一個女子?」

盧元白神色一僵,扭捏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薛尋雪笑問道:「後來怎麼樣來著?」

盧元白道:「我這般不成器,怎麼留得住女人的心呢,峰主大人可別笑話我了。」

薛尋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放棄這麼多,你為的是什麼呢?總不該真是默默無聞地守著天窟峰吧?」

盧元白笑道:「放棄?哪有什麼放棄啊,這些年我在峰里過得也很開心,當年和宛琴不過是場鬧劇,她的名字我都不記得了,哈哈……」

盧元白笑著笑著也不笑了,隱峰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陸嫁嫁心中的驚訝在他們的話語中緩和了些,她問道:「所以你在這裡,究竟要做什麼?」

盧元白道:「有賊人來,我當然要幫著擋擋。」

陸嫁嫁看了他身後一眼,問道:「你知道多少峰谷的事情?」

「峰谷?」盧元白揉了揉自己的眉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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