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諭劍經下卷

寧長久最後一劍刺出時,滿天的殘影都回到了他的身體里,而盛氣凌人的劍氣也在此刻消弭。

他們彷彿置身於一片黑夜,而本就極暗的天地里,天狗忽然吞去了月亮,於是所有的光就此消盡,可見的一切都被黑暗填滿。

黑衣少年手中的刀像是幹了的沙子,失去了黏性,開始消散飄落。

他看著寧長久怪異的姿勢,想笑。但是看著這刺入咽喉的一劍,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喉嚨口只能發出「盒盒盒盒」的聲音。

黑衣少年滿腹疑問,他想問些什麼,但寧長久卻不給他一點機會,劍氣像是岩漿奔涌而過,他的身體中亮起了無數紅色的線,那些線就像是密密麻麻泛起的血絲,隨時要破開皮膚迸濺而出。

「住手!」十無怒吼,道劍破匣而出,向著護山大陣斬去。

啄著九嬰法相的金烏啾啾地鳴叫著,它的足下,那法相開始消散。

黑衣少年甚至擁有紫庭境破碎虛空的能力,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躲過這裡任何人出的劍,哪怕是那個叫荊陽夏的守霄峰主。

但他卻被這一劍刺中了。

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這一劍,也想不明白那隻金烏……與三千年前的到底是不是同一隻。

當年那位,可是真正堪比金翅大鵬明王的神鳥,是掌管著十目國的神明。

如今又怎麼可能只有麻雀大小?

體內的劍火炸開,身體隨之寸寸爆裂,他像是一塊被撕碎的黑色幕布,在爆炸之後,黑色的碎片洋洋洒洒落如紙錢。

炸開的氣流夾雜著焰光,掀得寧長久白衣激蕩,墨發後揚。

寧長久回頭,望向了陸嫁嫁。

他微微皺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遙遙望去時,竟看到了她眼角閃爍著些許淚光。

黑衣少年炸開的那一刻,十無的臉色陰冷到了極點。

他的身後,十四衣與另一位道主同時抬頭,道劍祭出,身後同時立起了數十丈高的法身。

「你們莫非要反悔不成?」荊陽夏拍動腰間的木鞘,碧霄劍破去,懸在了護山大陣的最中央。

寧長久捂著胸口輕輕咳嗽了幾聲,身子明顯地失去了許多力氣,肩膀拉攏了許多。

十無盯著寧長久,想起了一些往事,問道:「你那一劍叫什麼?」

寧長久不答。

十無顯然也聽到了先前荊陽夏的驚呼,他確定了那一劍的來路,繼續道:「天諭劍經下半卷……你們天宗幾十年前便遺失之物,為何會被一個晚輩弟子學會?」

天諭劍經下半卷?

先前守霄峰主荊陽夏的驚呼聲便讓許多人心生疑惑,如今十無挑明,更是讓他們震驚不已。

天諭劍經下半卷的丟失,是峰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是許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傳言中罪魁禍首便是自囚書閣的嚴舟師叔祖。而這一代宗主翰池真人本是真正的天縱奇才,若非劍經下半卷丟失,他何至於在紫庭巔峰一甲子,遲遲無法突破。

但如今一個年紀輕輕的弟子竟使出了天諭劍經下半卷的招式?

莫非當年劍經遺失另有隱情?

莫說是弟子,哪怕是四峰峰主,心中都疑惑不解,而陸嫁嫁知道,這劍法是他從嚴舟睡夢中偷學的,難道說嚴舟自囚書閣,並非是因為找不到劍經,而是早已找到,一直在偷偷地潛心練劍?

想到這裡,陸嫁嫁想起老人那張和藹的臉,心中湧起寒意。

若真如她所想,那麼嚴舟的圖謀究竟是什麼?

寧長久的想法與陸嫁嫁不同,他覺得,若嚴舟真盜走了天諭劍經下半卷,極難不被宗主發現,哪怕宗主沒有發現,他也一定會好好藏著這個秘密,不至於明知道自己每日以小飛空陣於書閣和隱峰穿梭,還能坦然安睡。

但若是如此,嚴舟會劍經下半卷劍法這件事,又無法解釋。

寧長久沒有直接回答十無的問話,而是道:「我峰私事,與你何干?若你還有門主信用,退到桃簾之外去吧。」

荊陽夏心中對於此事震惑不已,但大敵當前,他也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與疑問,道:「你們若再咄咄逼人,百年未出的護山大劍,今日便要問世了。」

十無道:「沒有宗主劍的護山大劍,我倒是想看看有幾分威力。」

荊陽夏怒道:「你真要反悔?」

十無傲然道:「誰說我弟子輸了?」

荊陽夏道:「眾目睽睽莫非你還要顛倒黑白?」

十無冷笑一聲。

忽然間,那片劍場上再次颳起了陰風。

寧長久嘆了口氣,他肩頭的金烏卻是目光熾烈。

劍場上,揚起了黑色的細長光芒,一個人影由許多黑色的線條勾勒、拼湊而成,那赫然又是那黑衣少年的模樣,只是這一次,他的神態和樣貌都要成熟了許多。

「蠢貨。」黑衣少年盯著地上衣袂的殘片,罵了一句。

傳說之中,九嬰有九條生命,只要有一個頭顱尚存,其餘的頭顱便都可以自行修復,所以唯有一口氣將其斬殺九次,才能真正將其殺死。

這個傳說有一半是真的,九嬰確實有九命,但它中間的頭顱,被斬去之後是無法修復的。

雖然它還可以憑藉其他八個頭顱繼續存活,但是失去了真正的大腦,不僅九嬰的實力會大打折扣,其餘八首也會自相殘殺。

而三千年前,九嬰便是被一口氣斷去九首,而中間最重要的頭顱,至今依舊下落不明。

紫天道門重塑九嬰之時,生怕它自相殘殺,便將八個頭顱的意識一同塞入了這個他們創造出來的少年身體里。

等到九嬰徹底拼湊完整,再讓這個少年與九嬰相融。

這些事寧長久猜到了,他甚至可以想到,此刻紫天道門的人已將九嬰的殘骨搬至蓮田鎮外,讓那條巨蟒與九嬰相接。

先前在蓮田鎮時,他曾想過讓陸嫁嫁出劍去斬殺那頭巨蟒,但他當時放棄了那個想法。

一來那頭巨蟒也是紫庭或者接近紫庭境的生物,極難殺死,二來蓮田鎮中,一切都有可能是畫,像那條黑色巨蟒,張鍥瑜一定想了無數的手段將其保護好。

真正想要殺死它,唯有在蓮田鎮外,可那時九嬰已成,誰又能連續斬去那九個頭顱?

如今在他們面前的,幾乎是一個無解死局。

但他又總覺,自己漏想了什麼。

他回過頭,忽然看見寧小齡定定地看著自己,她目光閃爍,檀口半張,臉色因為驚嚇而顯得發白,她對著自己揮著拳頭,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迫切地告訴自己。

「你還想再死一次?」寧長久盯著黑衣少年,問道。

黑衣少年再次凝出了黑刀,他沒有看寧長久,而是緊盯著他肩上的金烏。

「你到底是誰?」黑衣少年又問。

寧長久沒有理會他,先前那一劍之後,他的劍道感悟更深了一層,他此刻有自信,哪怕九嬰用盡如今的七條命,也無法勝過自己。

他們又陷入了對峙,誰也沒有率先動手。

「你在做什麼?!」

忽然,劍場之上傳來了暴怒的咆哮聲。

荊陽夏看了一眼護山大陣,大陣上,竟隱隱出現了裂紋,那裂紋極細,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九嬰空間的法則,非但可以視大陣如無物,甚至有能力直接將其摧毀,這也是十無真正有恃無恐的原因。

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護山大陣一直被九嬰的法則暗中蠶食著。

「護山大劍!」荊陽夏爆喝一聲,再沒有任何猶豫。

四道氣勢不同的劍光幾乎同時亮起。

十無與兩位道主也於此刻祭出道劍,斬向了護山大陣。

他們從來沒有打算信守承諾。

這種比劍不過是小孩子的打鬧,怎麼可能真正左右大局的走勢?

這場比劍強行終止,圖窮匕見,紫天道門掀翻了棋盤,雙方一同亮出了最鋒利的劍。

先前還平靜的天地里,一瞬間湧起的劍光便像是要吞天噬地的修蛇,對著整個四峰張開了血盆大口。

四峰之上,護山大劍凝成。

那是一柄無比巨大的劍,高懸於四峰之頂。

那柄劍的劍身,就像是數十條蒼古巨龍交纏凝成的一樣,只有大概的劍形,沒有明確的劍鋒,但它才一出現,蒼茫古意的殺氣像是趕赴了千萬里的大風,迢迢來此。

十無盯著那一劍,神色凝重到了極點。

便是這樣的劍,壓了紫天道門數百年。

而如今,他作為這一代的門主,只要斬破這一劍,便可以成為真正強大的宗門,從此道門再無對手,甚至有望冠絕南州。

他的心在緊張與炙熱中澎湃著。

這柄劍凝成,劍尖直指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他的身體後仰,虛空開裂,整個人裂開陷了進去,接著,十無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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