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三十八章 隱峰中 血染劍裳

鐵青色的牆壁上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劍痕。

它們就像是春時綿綿細針般的雨,頃刻間潑灑到了所有的空間里,幽深的黑霧在如雨的劍氣中也帶著迷濛的美。

陸嫁嫁懸空而立,襟擺微微拂動,腰間青玉環佩和紅色流蘇也輕拂著,她鬢髮微亂,泛著劍意的秀頸如對著光線的玉石,透著清冷而溫潤的質地,仙劍明瀾懸在她的身側,筆直的劍體泛著焰火流竄的光,隱隱勾勒著一隻幼鳥的雛形。

那是被封印了神魂的血羽君,如今養藏於劍內。陸嫁嫁曾經許諾等它殺妖過百便重新賜它肉身。

「器靈?」震驚中回身的長老驚呼道。

陸嫁嫁沒有回答,她看了雅竹一眼,身上添了許多傷痕的雅竹終於鬆了口氣。

「你現在究竟是什麼境界?」另一位反叛的長老,寒聲發問。

陸嫁嫁長劍一動,帶起焰光,她的身影也隨之躍到了懸崖上,長劍歸鞘。

陸嫁嫁一句話也沒多說,並指於身前一抹,寫就一個筆直的「一」字,虛劍凝成,無光無影地斬出,一位長命境的長老什麼也來不及反應,頭顱便滾落在地,脖頸處的切痕平整如鏡。

陸嫁嫁放下了懷中的少年,寧長久沒有完全昏迷,他尚有些意識,只是意識中的自己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他隱約看到了巨大的蛇骨,石像般的老人,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夢,他在深谷中所做的明明只是從峰底爬到了峰外,可他是怎麼爬出去呢,他也無法想起。

如今他只覺得自己靠著一團溫暖柔軟的雲朵,他深埋其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

寧小齡單膝跪地,行禮的聲音帶著哭腔:「小齡拜見師父。」

陸嫁嫁神色柔和了些,她用拇指輕輕揉了揉了寧小齡的額頭,道:「師父來晚了。」

寧小齡用力搖著頭,抹去了眼淚。

峰谷極深,濃重的黑霧更像是黏稠的液體,阻礙著劍的穿行。

先前陸嫁嫁背繫繩索投入懸崖之下時,她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憑藉著御劍上來,而她順著崖壁滑下,即將接近峰底時,她忽然感應到背後的繩索向著自己壓了過來。

她知道有人斬斷了繩索,上面的人亂了。

她很快想到了師父當年叮囑自己的話:「等你當上峰主之後,不要相信任何人,每一個數十年漲不得境界的修行者都是潛藏的瘋子,他們不是仙人,而是貪婪的賭徒,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放棄一切。」

陸嫁嫁當時覺得師父隱有所指,但詢問之後卻沒有得到答案。

她知道一些那一代人的事情。

天窟峰原本是四峰中最強的一峰,而她師父原本也被稱為劍瘋子,是公認的最有希望接過宗主之位的人。

但沒有人想到,那個被稱為劍瘋子的老人,後來真的瘋了,還差點掀起了一場牽扯四峰的浩劫。

所幸最後天窟峰以舉峰之力困住了他,那之後峰主連跌了三個小境界,到死都只有紫庭二層樓,而那一場動蕩,也將峰中許多人的修道之路打成了斷頭路。

那是天窟峰整整一代人青黃不接的根源。

天窟峰的執事,教習,供奉對比其他幾峰都極少,這座原本被祖師寄予厚望,懸掛劍星的山峰,本不該如此的。

那一代大部分的修道者在那場動蕩之後傷及修道根本,棄峰而走,雲遊四海,而也有一部分人選擇留在了峰里,但那之後,四峰資源傾斜嚴重,隱居於環瀑山的宗主也很少過問天窟峰的情況,天窟峰一脈由此開始凋敝,而老峰主在幾年之後收到了一個女弟子作為關門徒弟後,也不再問任何事。

最後老峰主的死很是突然,外界傳聞許多,只有陸嫁嫁和少數的人知道,他是死於一場天誅地滅的兵解。

那些被老峰主誤了一生的修道者固然心喜,卻沒想到他竟將峰主之位隔代而傳,傳給了那名成年不久的女弟子陸嫁嫁。

那一年,陸嫁嫁坐劍峰主殿,給所有不服者公平比武的機會,最終憑藉著一身高妙劍法和神乎其神的劍靈同體,真正入主殿中。

這看上去固然瀟洒,卻也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只是不知道那個幕後為這顆漆黑種子灌水之人是誰,竟讓它在不知不覺間蓬勃生長到了這般境地。

繩索斷裂之時,陸嫁嫁果斷斬斷了連接在背上的鎖,她以劍將自己固定在了崖上,原本想躍至對面的纏龍柱上,以此慢慢攀援上峰頂。

但她低估了自己,低估了那七日煉體為劍的效果。

馭劍飛上峰頂這種事,除非晉入紫庭,要不然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她忽然發現,如今自己便是擬人的劍,人與劍已然基本合一,她的馭劍之術也達到了自身都難以想像的層次,她發現她已經可以操控著自己的身子懸空而立,如御劍一般。

陸嫁嫁發現這一點之後,心定了許多,她還在猶豫要繼續下峰尋人還是上峰先阻止隱峰的內亂時,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

陸嫁嫁意識到那是個人,然後她伸出手接住了他,隨後用劍目看清楚了他的臉之後,便抱住了他,御空而上。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情感,那個白影墜下的那刻,她的直覺便告訴她那是寧長久,她不知道他為何會從天而墜,只是沉默地帶著他破開黑霧的阻隔,掠上了早已亂成一鍋粥的隱峰。

……

雅竹站了出來,道:「師姐,不要心軟了。」

陸嫁嫁沒有說話,她不喜歡同門相殘,更不希望那些陳年舊事影響到這一代人,但這些恩怨原來從未消弭,他們一直在醞釀著,直到今日爆發了。

「幕後的人是誰,說出來可饒不死。」陸嫁嫁放下了懷中的少年,交給了雅竹和寧小齡照看,她挽著劍向前走去,細針般的劍氣已連成了暴雨,像是可以攪碎一切。

那些長老已經死剩四人,他們下意識地聚在了一起,神色緊張地盯著那襲白影,窈窕的女子婆娑仙氣已散,她身上所發之氣,更似地獄猙獰之鬼。

哐當。

有人的劍落在了地上。

一個容貌中年的男子舉起了手,誠懇道:「還請峰主大人饒恕,我願意說出幕後之人。」

「你這個蠢貨,你想做什麼?你以為陸嫁嫁會放過你?你以為那個人會放過你?」旁邊的人怒喝,想要叫醒這個不知死活之人。

陸嫁嫁再出一道虛劍,將那厲喝之人直接打得重傷倒地,另外兩人見狀,身形倏然一竄,想要分頭遁逃。

陸嫁嫁沒有急著去追趕,而是盯著那中年男子,問道:「是誰?」

那男子閉上了眼,心如死灰,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今日太多同謀者的血已經軟化了他的鬥志。

但他還是沒能將那個說出來,他的身後,響起了巨獸遷徙般的巨大聲響,震得隱峰的地方都微微搖晃。

那是寒牢破碎之後,怪物與罪人掙破牢籠沖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或許是被怪物殺死,或許是被潛藏在人群里的其他同謀者殺死。

那兩個想要遁逃的人也被攔住了去路,那些逃逸的邪魔大部分都不是他們這些長老的對手,但他們的數量就像是瞬間淹過來的潮水,讓他們幾乎沒有太多抵抗的餘地,便被鐵鏈絞死,被利爪撕碎。

陸嫁嫁靈眸閃動,她不知道寒牢為何會破,也暫時無法得知幕後之人的姓名,但她隱約可以猜到,這應是內患,背後的指使者應是四峰中的大人物。

陸嫁嫁不由地想到了四峰會劍,猜想那人莫非是想在四峰會劍之前,直接搶奪過峰主之位?

守霄峰峰主境界最高,不會也沒必要謀劃這樣複雜的計畫,而懸日峰和回陽峰的峰主是一對姐弟,兩人關係很好,應該也不會為了峰主之位做這般落井下石之事,那麼那幕後之人,應是某個地位僅次於峰主,實力不足卻又覬覦宗主之位的人!

陸嫁嫁短時間內無法去做出太多判斷,寒牢已破,她身為一峰之主絕不能坐視不理。

「雅竹,你替我護住弟子,剩下的隨我一道殺人。」陸嫁嫁囑託道。

雅竹應了一聲,青衣人為首的諸位長老也應了一聲。

「陸……嫁嫁。」

陸嫁嫁正要長劍化虹而去時,身後忽然響起了少年疲憊的聲音。

陸嫁嫁心神一顫,她轉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寧長久正抬著頭看著自己,他眼睛只睜了一半,瞳孔中沒什麼光,身體雖無實質的傷口,卻像是一隻瀕死的小獸。

「嗯。」陸嫁嫁應了一聲,用平靜的話語說著:「你先好好休息,我等會來照顧你。」

寧長久閉上了眼,在寧小齡的攙扶下直起了些身子。

「要小心。」寧長久說。

兩人的對話很簡短,雅竹蹙眉聽著,總覺得有些弦外的情感,但她無法捉摸透,只想著那是師徒之情。

雅竹將寧長久寧小齡和受傷昏迷的南承放在一起,一一替他們療傷,而陸嫁嫁已然提著劍去殺死那些寒牢中逃出的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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