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春

清晨,天窟峰鳥鳴如琴聲撥亂,峰頂積雪初融,已在山崖上垂下一條細長的白色瀑布,瀑布流入雲間,散於茫茫霧裡,峰下的諸多園子里,鐵色的枝幹上已抽出了新芽,新晴的天氣像是可以勾勒出一整個春天。

四峰的初春試劍會只剩七日,外峰新一輪的考核也會在同期進行,每一年都會有兩三名弟子從考核中脫穎而出,登上峰頂,學習諭劍天宗真正的劍術。

這段日子裡,天還未亮時,便有許多弟子開始於峰頂練劍,劍收發時手腕帶起劍尖的震動,激起一聲聲清越劍鳴,颯颯地迴響在峰頂。

今日早課便在平靜中開始了。

陸嫁嫁溫靜如玉,一夜未眠並未在她臉上添下半點憊意,她身軀間縈繞的劍意不動而發,就像是雪櫻難掩的幽香。

樂柔雙臂一橫,有氣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昨夜律堂的責罰對於她來說不算多麼難忍,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精神和名譽上的羞辱。

現在幾乎整個內峰,幾十名弟子都知道了她昨晚偷偷私會寧長久,結果被他趕出來的事情,她百口莫辯,風言風語卻不絕於耳。

她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寧長久的所有報復,最後都以自己的慘敗收尾,在挫敗感中,她也不免生出了一絲絲懷疑——那寧長久究竟是不是在藏拙?

要不然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就憑空在屋子裡消失了呢?那該是何等境界呀,若真有這等境界,來我們峰裝什麼弟子?該不會是……

樂柔心中一個激靈,立刻抬起頭,望向了立在案台前,如雪劍裳似春櫻盛放的師尊。

「該不會……」樂柔聲音細若蚊訥。

該不會是覬覦師父的美色?不,沒有懷疑,一定是的!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幾番鬥不過他的原因也有著落了,只是該怎麼提醒師父這件事,讓師父好好防範起來,師父這般善良單純,將來肯定要在這個陰險小人手裡吃虧的!

樂柔自以為觸碰到了很大的秘密,她懷揣著許多心思,心中暗暗地打著算盤,心想前面的戰役輸了沒事,這一場可是事關師父的,自己一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這個傢伙露出真本事,然後一舉揭穿他!

樂柔懷著這樣的心思開始了一天的早課。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昨晚自己犯了這麼大的事,師父竟沒有責罰她……難道是雅竹師叔沒有將此事稟告給師父,師父尚不知情?

而樂柔永遠不會知道,此刻台上氣質清冷的陸嫁嫁,心中對她還隱有感激,若非昨夜她忽然攪局,陸嫁嫁可要真的輸給徒弟,顏面盡失了。

誦念完劍經之後,陸嫁嫁繼續給弟子們闡述一些劍理,弟子們認真聽著,頻頻點頭,唯有寧長久靜靜地看著她,幾不可覺地搖了搖頭,陸嫁嫁也捕捉到了他的神色,卻也只是假裝沒有看到。

下課之後,陸嫁嫁與眾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寧長久才拍了拍悶悶不樂的師妹,道:「小齡怎麼了?」

寧小齡神色悶悶地,她揉了揉鼻尖,道:「以後我晚上不來找師兄了,你就好好陪師父吧。」

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微笑道:「怎麼?你們馭劍回房之後,師父責罰你了?」

寧小齡不說話。

寧長久輕聲安慰道:「放心,師妹,以後我替你報仇。」

寧小齡才不相信他,說道:「哼,你明明處處向著師父,我明白了,你上次說我識字識得差不多了,也是想支開我,和嫁嫁師父幽會對不對!」

寧長久心想這丫頭竟有些機靈,他嘴上溫和道:「沒有的事情。」

寧小齡冷哼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們那些彎彎繞繞是騙不過小齡的。」

寧長久附和道:「是,小齡長大了,不是小丫頭了。」

寧小齡委屈道:「師兄敷衍我……明明還當我是小孩子。」

寧長久還想寬慰幾句,卻見小姑娘已霍然起身,賭氣道:「你和師父好好獃著,小齡不來打攪你們了,只是以後如果遇到襄兒姐姐,我可要將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在寧小齡的認知里,趙襄兒就是寧長久與生俱來的剋星了。

她說完之後,也一點不給師兄虛情假意討好自己的機會,扭頭就走,神情有點氣惱也有點驕傲。

……

峰中修行最是幽靜,靈氣自四面八方聚攏而來,不用去刻意尋找充沛之處,周圍也是一片祥瑞安和。

因為靈氣聚合的緣故,一塊領域裡只會存在一個宗門,哪怕是距離諭劍天宗最近的紫天道門,與諭劍天宗也有千里之遙。

寧長久立在懸崖邊,眺望著山腰間匯攏的雲氣,那雲氣不似不可觀那般滾滾厚重,此刻雲霧的稀薄處還可以看見山底一片片區域分明的靈果園子。

除了一些頂尖的天才,所有的弟子都要在外峰修行一陣,期間不免要從事靈果的耕種和劍裳特製絲麻的生產。

視線向上,便是其他三座遙遙相對的山峰了。

四峰之間離得不近,相互之間的距離飛劍難以抵達,而宗主殿更在四峰之後,據說在另一片桃簾遮掩的靈山秀峰之中。

而天諭劍宗的更北處,則是一片全無人煙的荒山,那片荒山裡傳說隱藏著無數蠻荒凶獸的餘孽和戰爭之後古城的廢墟,白夫人當年便是從最中間的那個深淵裡爬出,成為了真正的大妖。

寧長久向著北方注視了許久,他總覺得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吸引著自己,那是超越意識的召喚,這種感覺在金烏結成之後尤為明顯。

峰中的生活並無太多波瀾,寧長久一如既往地入隱峰修行,他與嚴舟沒有什麼交流,嚴舟沒有再過問關於嚴峰的事,而寧長久也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開口詢問那古怪的劍招。

進了隱峰里,寧長久吃完了那些囤積的靈果,氣海如旋渦一般打開,將靈氣攪入其中,而每多一分靈氣,丹狀的氣海外部便會多添幾分光澤。

寧長久做完了第一周天的調息運氣之後,意念一動,金烏振開紫府大門,於胸前凝結而出。

寧長久伸出手,金烏扇動翅膀躍然指上,寧長久盯著這隻羽冠如花,毛色暗金的鳥,猶豫了一會還是在金烏的身上將那幾個實驗重新做了一遍,確認它到底有沒有先天的意識。

按理說先天靈只是靈氣凝成的靈獸形態,不過是一個輔佐修行的空殼,不應該具備任何的生命特徵。

而寧長久做完了那三個測試,也並未在金烏的身上探究到任何意識的痕迹,可是這金烏卻似活的一樣在面前活蹦亂跳,這緣由又是什麼呢?

當年師尊一劍將自己的先天靈拔出斬去,是否與這有關聯呢?

烏鴉不似其他雀類,哪怕它披著一身金色的外衣,看上去也有些憨厚,它打量著寧長久,像是能看懂寧長久的疑惑,它親昵地跳上了寧長久的肩膀,輕輕啄著他的脖頸,羽毛展開,蹭了蹭。

寧長久伸手順了順它的毛髮,心想我雖然知道你在安慰我,但你越這樣,我越害怕啊……

修行完畢之後天色也已不早,他去指導了南承修行幾句,而南承也漸入佳境,疑問越來越少,他便與南承多問了一些關於峰中的事情,比如這隱峰之中閉關的其他人。

南承給他講了幾位自己知道的長老或者師叔的名字,但是隱峰極大,他們具體修行的洞府沒人知道。

「對了,七日之後的初春試劍會,你要去嗎?」寧長久問了一句。

南承不知前輩為何有此問,他想了會,答道:「初春的試劍會不過弟子間的小打小鬧,三個月後的四峰會劍才是重中之重,此刻我後天劍體距離大成還有些時日,當然不會出關。」

寧長久點了點頭。

南承追問道:「不知前輩為何會有此問?」

寧長久說道:「到時候四峰會劍好好表現,別讓陸嫁嫁失望。」

南承心中微動,看著前輩神仙似的身影,試探性問道:「前輩與師父……是什麼關係?」

「以後你就知道了。」寧長久話語平淡地像一片無意而過的浮雲,他白衣輕振,轉身離去。

南承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卻添了一絲警惕,方才他在回答隱峰構造時隱瞞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寒牢也在隱峰之中。

他開始有些懷疑,這個來歷不明,對於天窟峰明顯有些生疏的前輩,是不是也在尋找那個寒牢?

……

夜幕降臨,寧長久在書閣中再次看到了睡夢中練劍的嚴舟。

這一次他回來得早,看到了全部的過程。

他看著卧在書案上的老人身子忽然殭屍般筆挺地直起,那寫著雜亂符籙的黃色道袍無風而動,雪白的鬚髮也被無名之氣牽引,如水草般拂動著。

接著,他的手閃電般下探,長案下寒芒一閃,轉眼間他的手中便多出了一把長劍。

那柄劍像是峰中弟子最常用的劍,無比普通,只是每一次揮動,劍氣破風之聲都清脆短暫,劍刃收放時的振鳴也恰到好處。

寧長久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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