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一百一十章 在寂寂黎明前

寧長久嘆了口氣,道:「殿下請。」

趙襄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第一個,你為什麼和寧小齡睡在地上?你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她裹緊了被子好像很害怕?」

寧長久一怔。

這第一個問題就難住他了。

他反問道:「師妹身子涼,那被子是我給她裹上的,師妹溫暖而快樂,你憑什麼說她害怕?」

趙襄兒蹙眉道:「那你手腳為什麼壓在她身上?」

「啊?」寧長久只覺得腦子有點痛,什麼也想不起,他說道:「昨晚我一直在照顧你們,後來實在力竭暈了過去,我哪知道發生了什麼。」

趙襄兒嗯了一聲,沒有質疑他的說法,問道:「昨晚你背我回來的?」

寧長久點點頭。

趙襄兒繼續問:「明明是你救了我,為什麼要讓我睡床上,卻讓你和你師妹睡地上?」

寧長久心想這什麼問題?難道要我們三個擠一張床,那樣醒來之後,這劍恐怕就真的刺脖子里了吧。

寧長久心中腹誹著,口頭上卻說:「殿下千金之軀,先前救了我們性命,而且受傷最重,於情於理都應該睡床上。」

趙襄兒繼續問:「那我暈倒之後,你有沒有做什麼?」

寧長久義正言辭道:「殿下莫要小覷了我,我向來是正人君子。」

趙襄兒冷笑道:「是嗎?」

寧長久道:「殿下昏迷之後一直抓著衣襟,我也只是渡了些靈氣給你,絕無任何出格之事。」

趙襄兒盯著他的眼睛,清美的臉上浮現齣戲謔的笑意:「我鎖骨下面一寸有顆痣,那顆痣若被旁人看到便會自己消失,為何我醒來之後一看,它……不見了?」

說話間,趙襄兒身子前傾,劍更往他脖子上湊了點,寬鬆的白裙邊,衣領微微垂下,露出比白裙更瓷白的肌膚,那玉雕般的鎖骨纖凈無瑕,隱約勾勒著雪沙般的顏色。

劍在頸邊,寧長久心中謹遵師門「不可觀」的真諦,目不斜視地、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道:「殿下可以先把劍拿開些嗎?」

趙襄兒臉色更冷:「少廢話,給我一個解釋。」

寧長久有些緊張,他皺著眉頭想了會,委屈道:「我不記得有痣呀,會不會是……」

說到一般,寧長久心中吸了口涼氣,這世上哪有看一眼就消失的痣?這丫頭不會是在詐自己吧?果然,這個念頭一起,他便發現趙襄兒眼中的冷笑與戲謔更清晰了些,她淡色的薄唇輕啟,道:「嗯?不記得了?那你記得什麼呀?」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道:「殿下,這是個誤會。」

「是嗎?」趙襄兒的聲音還帶著些許清稚,她身子更前傾了些,長發垂落,散在他的胸膛上,「那我的臉呢?」

寧長久繼續裝傻:「臉?殿下劍斬白夫人,打得她重傷潰逃,哪裡有半點丟臉的地方?」

趙襄兒見他還在裝傻,手腕微擰,雲淡風輕道:「哪只手摸的?」

她微笑著看著寧長久,精巧的臉頰好似夜色勾繪的精靈,那一身柔美白裙又將媚意洗去,只留下白山茶般的淡雅。

兩人靠得很近,這本該是很美的畫面,只是寧長久感受到她身上驟然爆發出的殺意,雖知道她應該在嚇自己,可連日緊繃的心弦依舊一收,忍不住緊張了些:「殿下要做什麼?」

趙襄兒道:「左手摸的砍左手,右手摸的砍右手,若是兩隻手一起,那你以後只能用嘴叼著劍了。」

寧長久求情道:「我有用。」

趙襄兒冷哼道:「什麼用?」

寧長久想了一會,急中生智道:「我這有殿下的一封信!」

「嗯?」趙襄兒微微疑惑,清冷道:「什麼信?若是騙我的,現在坦白還來得及。」

寧長久被劍貼著,身子也不敢怎麼動彈,他的手伸在被子里,在身上摸了摸,最終顫顫巍巍地取出了一封還沾著血跡的書信。

趙襄兒神色凝重了些,她接過了書信,單手展開。

黑暗的屋中一片死寂。

隔著那封信,寧長久無法看到她的臉,卻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有著巨大的變化。

「殿下?」

見趙襄兒許久不說話,寧長久試探性地問了問。

趙襄兒手臂低垂了些,道:「我結成後天靈時,九羽給我傳承了一段記憶,記憶里說要鑄造真正獨一無二的紫府氣海,還需要一枚大妖妖丹和若干輔佐之物。」

寧長久問:「大妖妖丹,什麼妖的妖丹?」

趙襄兒沒有回答,只是繼續道:「那若干輔佐之物分別為常櫻之葉,幻雪蓮和……白靈骨。」(注)

「白靈骨?」寧長久一驚,思維的火殺剎那閃過,許多想法在那三個字出現時串在了一起:「那骨妖白夫人,真名便是白靈!」

趙襄兒的眸子在最後那枚印章上停留了許久,她同樣想通了許多事,喃喃道:

「娘親當時早已預料到了即將發生的事,然後一封信將寧擒水騙去皇城,為的便是讓遠在趙國邊境臨河城的白夫人被迫入局,娘親知道我一定可以在風波過去後發現當日的一些端倪,然後順藤摸瓜來到臨河城。」

「臨河城……」

「可如果沒有你,我今日或許就死了,娘親為什麼覺得,我能做到這一切呢?」趙襄兒的聲音輕了些:「我……明明做不到呀。」

寧長久也明白了,那常櫻之葉和幻雪蓮以及那顆大妖妖丹,或許也已為她備好,只等她自取。

她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循著那位娘娘給她安排的軌跡。

一如前世的自己。

他感受到趙襄兒的情緒漸漸已低落了下去,那白夫人揪著她頭髮打下的那巴掌雖已消弭,那恥辱感卻牢牢地烙在了她的心裡。

「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了,若沒有我出手,那白夫人興許也殺不死你,反而會助長你的境界。」寧長久寬慰道。

趙襄兒回想起那時深深的無力感,淡淡地笑了笑,道:「或許你也在娘親的算計之內呢。」

寧長久點頭附和,心中卻不這麼認為,在他的認知里,自己的轉世重生應是師尊所為。哪怕那位娘娘多麼神通廣大,也絕不可能算盡所有的一切,他更傾向於覺得,這冥冥之中的一切,是師尊布局謀篇後許多機緣巧合的結果。

趙襄兒盯著那枚刻著「銜月擘雲」的印章,神意微動,隱隱約約感知到了什麼,她的唇與眉都緊了些,眼眸中靈氣如絲,泛著淡淡的光,那如鏡的瞳孔里,隱隱約約有著這四個字的倒影。

寧長久心中異樣,這一幕和過去自己第一次認真看「不可觀」三字時一模一樣。

他出聲提醒道:「你現在身體虛弱,莫要強求。」

趙襄兒道:「解我心症的葯近在眼前,我如何能不看?」

寧長久嘆道:「你這葯可不止三分毒。」

趙襄兒本就不服輸,寧長久的話語更是激了她一些,她死死地盯著那枚印章,若能見真相,毒入骨髓又何妨?

她的視野里,那四個字的筆畫線條不斷膨脹,放大,轉眼間便成了四座無數亂石堆積的山體,而她的視線要竭力憑空越過那些大山,望見山體後的天空與海。

恍惚間,趙襄兒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接著天地顛倒頭暈目眩,她握著信的手指一緊,紙面受力一皺,險些被直接捏爛,而寧長久立刻捏住劍鋒,將那架在自己脖子上虎視眈眈的長劍推到了一邊,而趙襄兒目光閃動,身體不穩,只聽她嗯哼了一聲,便身子一軟,傾倒了下來。

她的腦海中,那四個字佔據了所有的意識,氣海猶如焚山煮海一般劇烈地沸騰著,朦朧之間,她望見一個如火的背影背對著她,末世般的顏色被奪去了光彩,她紅裙似火,長發如焰,身側環繞的紅羽大雀猶如一隻只翩翩起舞的血蝶,趙襄兒望見了那抹虛影,心神震顫,她猛地向前一撲,想要在崩壞的識海里擁住她的影子。

「娘親……」

趙襄兒身子撲倒,雙臂環抱,眉眼間的驕傲與倔強里,沾染上了一絲淡淡的柔弱。

但她的身前沒有娘親,她一把只抱住了寧長久,卻下意識地將腦袋埋在了他的心口,識海的翻騰刺|激得本就虛弱的她身子一陣攣動,再次昏了過去。

「這葯藥性可真猛……」寧長久看著她指間死死捏著的信,苦笑了一聲。

趙襄兒就像是一隻受傷休憩的小獸,緊緊地抱著他的身體,綿綿柔柔的身軀貼在他的胸膛上,未系馬尾的長髮散落下來,半遮著她沒有血色的臉頰,而她輕輕的呼吸掠過發間,亦如呵癢。

寧長久看著她的臉頰,想起了昨日那微醺般的酡紅,伸手捏了捏,沒好氣道:「身體沒好就老實一些,還拿著劍,紙老虎嚇唬誰呢?」

只是這一幕雖美,但若是趙襄兒忽然醒來,自己恐怕真要被她提劍追殺了。

他將手環到了她身後,覆上她骨感的後背,身子擰轉了些,想要將她放置到床上,然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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