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九死南荒魂歸處 第九十一章 除夕來臨之前

樹白搬了個小板凳坐著,扒完了兩碗白飯。

他雖身子瘦弱,但飯量卻極好,只是吃了只長力氣,不長身子。

吃過了飯,樹白拿著筷子敲著碗緣,心不在焉地坐著,他的目光望向那羅盤,他記得先前那個白衣少年從那裡拿錢的場景,他目光陰鶩了些,心想他放任我一個人在這,就不怕我將這些錢盡數取走,然後縱火燒屋?

還是……他在某個我看不到的角落盯著我。

樹白警覺地看了看四周,心中似有一把尖刀打著顫,他耳朵稍動,鼻子微嗅,想要尋找一些蛛絲馬跡,與此同時,他的腳步挪向了那個放著羅盤的方向,手指按上了羅盤,左右擰了擰,發現有些鬆動。

他逆方向轉動了些,啪嗒一聲,機關扣解開的聲音響起。

樹白一用勁,便將那羅盤提起,手向著下面的那個空間探了探,掌心撫到了幾個紮緊了口子的布袋,他的手懸在這些沉甸甸的錢囊上,心中的那刀刃顫得厲害,促使著他伸手下探抓起錢囊轉身就走。

「真當我不敢拿?!」樹白咬了咬牙,目露凶光,一下抓起了一袋,放在掌心掂了掂,道:「我等會把它全花了,看看你們這神仙是真仁慈還是假善心!」

樹白拿起那袋錢走出了屋子,他背著光回看了一眼,這死氣沉沉的宅子哪怕多一眼也那麼令人生厭。他原本他想一把火將這屋子也給燒了,但想著如今天乾物燥,還是害怕危及左鄰右舍,若把一條街給燒了,那罪孽可就大了。

樹白拿著那袋錢走到了門外,開始思量要怎麼將這袋錢最快速度花掉。

買些金銀翡翠珍奇古玩……也不知夠不夠,還是去酒樓點一桌珍饈美宴……不行,那兩個人也去了酒樓,萬一撞見了怎麼辦?

那去歌樓學那文人雅士聽聽曲子?我這身破爛衣裳,怕是連門都進不去……

他惱恨地想了一會,覺得還是得先去買一身衣裳。

路過一家包子鋪時,騰騰的熱氣從一屜一屜的蒸籠里大片大片的飄出,像是一朵朵迷眼的白雲。

樹白停下腳步,擦了擦鼻尖,手心篡緊了那一袋錢,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自己,才從中取出了幾枚,很是奢侈地買了一籠肉包子。

包子燙手,他在兩手掌心左右拋動著,寒冷的風裡,它們也急劇消散著溫度。

樹白在一家裝潢精緻的服裝店門口停下腳步,躊躇了好一會兒,直到手中包子都涼了些,也沒有勇氣邁進去。

他抓起包子咬了一口,不知在想什麼,忽然垂頭喪氣了些,向著一條老街走去。

「師父。」樹白推開了虛掩的柴門,昏暗的屋內帶著淡淡的煙塵味。

樹白喊了一聲,掀開了被煙熏得烏黑的帘子,向裡面走去。

屋內未點燈,一張老式的躺椅里,一個披散著枯槁白色的老人躺著,一身麻布般粗糙的衣裳裹著年邁的身軀,像是秋冬時候一大截即將枯死的木頭。

「回來了?」老人緩緩開口,煙斗輕輕敲打著竹編的扶椅,隨後指了指某個角落,道:「到時候把這些白銅角飾送去李老頭的府邸,最後一擔生意了。」

樹白連忙道:「知道了。」

老人做的是鍛打銅器的手藝,多是製作一些飾品,燈爐,或是一些幅融銅之後滴成的畫像,老人的銅畫是很出名的,其上繪製的多是一些仙人斬妖除魔,或是妖邪自相殘殺的畫面,那神話般的氣息像是能從畫板上透出來,栩栩如生。

樹白問道:「師父,咱要把店門關了嗎?」

老人道:「關了吧,反正也沒人來了。」

樹白應了一聲。

老人問道:「又去找那老道士了?」

樹白沉默了一會,嗯了一聲。

老人嘆息道:「若是你殺不掉,又不幸死了,老頭我可就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樹白聲音微弱道:「是弟子對不起師父。」

老人敲打煙桿的速度變慢了些,道:「不怪你,知恩圖報也是好事,要不是你這股子勁,當年我也不會開門放你進來。」

樹白雙手負手,絞緊了那錢袋子,道:「以後弟子再不去了,就一心跟著師父,傳你老人家的手藝。」

老人笑了笑,嘎吱嘎吱的聲音里,他蒼老的身子從竹編躺椅中拔了起來,向著後院後面的小屋走去。

「過兩天除夕,陪師父去看看燈。」老人忽然這麼說。

樹白心中忽然升騰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無法抓住這抹預感的來源,遲疑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好……」

……

……

寧長久將筷子擱在桌上,難得地飲了口酒,目光幽幽地望向高樓之下那條穿城而過的河水,長河兩岸,行人挑夫裹著厚衣裳來往著,漂洗過衣物的婦人梆梆地敲打著衣裳,手背卻很乾凈,也沒什麼青紫色的凍瘡。

寧小齡在又抓著琳琅滿目的菜單看著,一邊盤算著下次來吃什麼,一邊搗鼓著那乾癟了許多的錢袋,滿臉心疼。

「師兄啊,咱們家底有限,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花錢了啊。」寧小齡捏著錢袋,回想著它先前圓鼓鼓的樣子:「這可是我們的血汗錢啊!」

寧長久笑問道:「那還去不去喝花酒了?」

寧小齡捂著錢袋子,猶豫道:「錢會不會不夠啊。」

寧長久笑了笑,道:「看歌樓的姐姐們跳舞哪有看你嫁嫁師父舞劍來得賞心悅目,到時候若真去看了,讓小齡失望了,那可就不僅花錢還糟心,不如留個念想。」

寧小齡一聽,覺得有道理極了,將錢袋揣入懷中,小心收好,道:「那聽師兄的!」

吃過了飯,寧長久與她一道下了樓。

冬日的寒風穿堂而過,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卻透著熱鬧與喜慶,許多店門口已高高掛起了紅色的燈籠,高頭大馬的馬脖上,許多也纏上了彩帶,踱踱地向前走著。

「師兄,你先前離開的時候,是不是給那個叫樹白的小子施展了什麼法術?」寧小齡忽然問。

寧長久微驚,笑道:「師妹不光境界漲了,眼力也漲了不少啊,倒是沒有辜負你壓榨的小雪狐。」

寧小齡好奇問道:「師兄施展了什麼法術啊?」

寧長久道:「一點雕蟲小技而已,算不得什麼。」

寧小齡冷哼一聲:「又打機鋒,師兄遲早要頭髮掉光!」

寧長久道:「陪師兄在城裡走走吧,明明才兩個月,但總感覺……像是幾年沒回來了一樣。」

寧小齡嗯了一聲,慵懶地伸展了一下身子。

其實一路行來,許多人都對這對師兄妹投來過異樣目光,倒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們穿得實在單薄。

這個月已下了好幾場雪,冬天的陽光再明亮也沒什麼溫度,青瓦縫隙間的殘雪當然也遲遲難以消融,瓦檐下懸掛著的冰凌折射著日光,更像是一片犬牙錯互的簾幕子,可以一直掛到今年開春。

這般寒冬臘月,一城繁華之地的人,大都穿著狐皮貂皮的裘衣,而平民百姓則要差上許多,有錢些的穿著或棉或絲的衣裳,窮困的則依舊套著葛麻製成的袍子。

而寧長久與寧小齡此刻都是修道中人,禦寒能力與普通人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寧長久倒還披著件防寒的外套,寧小齡則只是一身清冷道裙。

她倒是不覺得冷,只是看別人穿那麼多,再加上一道道異樣的目光,心理層面便冷了一些。

「師兄我們去買些厚點的衣裳吧,穿著裝裝樣子。」寧小齡提議道。

寧長久忽然伸手向著橋頭那邊指去:「師妹別慌,這不還有穿得更少的嗎?」

寧小齡踮起腳尖,順著他手指的位置望了過去。

之間那跨河的大拱橋邊,一棵樹葉凋盡的大柳樹下,一個少女衣衫單薄,揚著長長的袖子,赤著腳在冰冷的地板上起舞著,一個老人坐在她的身邊,眼睛上蒙著一塊黑布,手中拉著樂器,聲音被人群淹沒,雖難以聽清,卻總帶著淡淡的蒼涼意味。

寧小齡拉著他的袖子,道:「師兄,看看去。」

寧長久便被她拖著向著橋邊擠去。

臨近除夕是很好的日子,許多殷實之家也喜歡在這個時候討點彩頭掙些喜慶,哪怕是對於路邊那些行乞的,也是願意多給幾枚銅板的。

但這對父女前面的盆子里,卻見不到什麼錢,許是因為這歌舞太過清冷,衣著也太過素色,那二胡咿呀咿呀地拉著,更像是辦喪事一般,白白破壞這城中的熱鬧,這大橋邊本就是城中最熱鬧的地,留他們一席之地賣藝也算是良善了。

那跳舞的小姑娘年紀看上去很小,約莫和寧小齡差不多,而她身子卻瘦極了,起舞之時那衣裙很不合身,便顯得有些臃腫,少女露出的腳踝更是宛若皮包骨頭,談不上什麼美感,只讓人心疼憐惜。

她唱的似是這城中的方言,寧長久大概能聽懂幾句,那唱詞好像是什麼「樹黃鳥去,白雪悠悠堆殘碑,當年渡口舟遠去,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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