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朱雀掠影焚天國 第三十二章 婚書

此刻,陸嫁嫁也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她認為自己能夠僥倖存活,是那位娘娘冥冥中的安排,而那位娘娘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會無端落子,既然讓她活著,肯定是因為有什麼事還需要她去做。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那件事是什麼呢?

唐雨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因為她隱隱有預感,此事一定很重要,一定是關於殿下的。

哪怕她知道了娘娘對自己的算計,哪怕她方才也為自己的身世安排感到荒誕而噁心,但她依舊選擇相信娘娘,因為如果沒有她,自己早在那個出生不久的夜晚死去了。

此後種種,又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呢?

陸嫁嫁問道:「如果真如你猜想的那樣,那應該是某件事,你知道,但是殿下不知道。」

唐雨立刻道:「只要稍大一些的事情,我都會立刻知會殿下,怎會有所隱瞞?」

陸嫁嫁掀開帘子,看著她的虛弱蒼白的臉,唐雨對上了女子那清澈如雪山溪水般的眼眸,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陸嫁嫁聲音清冷而柔和:「你仔細回想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古怪的事情?」

唐雨閉上眼,沉吟了一會,眼皮不停顫著,似是在快速回憶著最近發生的一切。

古怪的事……

唐雨忽然睜開了眼,不確定道:

「我遇到過一個少年。」

「少年?」

「嗯,他叫寧長久。」

「寧長久?」陸嫁嫁微凜,想著世上的事真是巧合,不過這少年確實古怪。

唐雨沒有注意到她的異色,繼續道:「他是趙石松請來的道士,為我驅邪看病,他一眼便看出當時的我是在裝病,半夜三更時候潛入我的房間,威脅我,向我打聽一些關於小姐的事情,而且……他很厲害,一下子便破了我的陣法,當時我想殺趙石松,也是他攔了下來。」

「很厲害?」陸嫁嫁曾檢查過寧長久的身體,資質平平,並無特殊之處,此時聽唐雨說他破陣,也只當是用了什麼奇淫巧技。

「關於他的事,你難道沒有告訴趙襄兒?」陸嫁嫁問。

唐雨搖頭道:「我第一時間喚來了傳信小雀,將此事告訴了殿下。」

陸嫁嫁蹙眉道:「既然已經告知,那還有什麼疑慮?」

「不……」唐雨眼睛眯起,回憶道:「當晚和我一起出手的,還有另一個刺客,那也是我們的人,因為寧長久和他的師妹都涉及到了此事,為了不給殿下添麻煩,我們自作主張打算除掉他們。於是那晚,寧長久來我房間不久後,那個刺客便去殺她的師妹了。」

「寧小齡?」想起這個名字,陸嫁嫁腦海中浮現出那少女嬌俏可愛的臉,心中卻一陣寒冷,拳頭不由自主地篡緊了些。

這次唐雨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她想了想,點頭道:「好像是叫這個。」

陸嫁嫁寒聲道:「那小女孩……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唐雨回想道:「事後我曾與那個刺客私底下見過,他與我說起了那夜的場景,那個小姑娘身手極其靈活,彷彿有先天對於危險的感應,哪怕他偷襲之下連出數刀,竟也一擊沒有斬中,最重要的是……」

陸嫁嫁回想著那個少女,自己也曾探查過她的身體,她修行起步太晚,此刻連入玄境都達不到,僅憑直覺便躲過刺殺,確實很難想像。

她看著唐雨有些不可思議的目光,追問道:「最重要的是什麼?」

唐雨抬起頭,看著一襲白衣的女子,問道:「不知是不是那刺客看花了眼,那小姑娘……好像結出了先天靈。」

「什麼?」陸嫁嫁也吃了一驚:「先天靈?」

先天靈是與生俱來的靈,藏於身體的紫府中,擁有先天靈的人,修行之時相當於有兩個東西同時汲取靈氣,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這世間,可以修行之人是千里挑一,擁有先天靈者更是萬里挑一,哪怕是諭劍天宗也不曾見過幾個。

寧小齡根骨竟比自己想像中還好……難怪她那天問起自己先天靈時,神色有些古怪。

不對,如果只是擁有先天靈,那也只能算是小姑娘藏拙而已,真正的重點肯定不在這裡。

一個想法電光火石般閃現在陸嫁嫁的腦海里,她秀眉一蹙,寒聲道:「寧小齡的先天靈是什麼?」

唐雨仔細回想了一番,不確定道:「據那個刺客所說,是一個幼貓大小的生靈,好像是……斷尾的狐狸?」

那刻,陸嫁嫁心中劇凜,如有雷光閃過。

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有些沙啞了:「你……說什麼?」

唐雨看著她面若冰霜的臉,不知道她的恐懼來自於哪裡,便重複道:「若沒有看錯,那應該是一隻狐狸。」

「狐狸……」陸嫁嫁閉上了眼,緊繃僵硬的身子一點點放鬆了下來,她嘆息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你們娘娘希望你告訴她的是什麼了……我帶你去見趙襄兒。」

……

殿後的玉泉清池之間,屏光掩映,霧氣濛濛,唯有撩水聲時不時地響起,一盞盞玉蓮花燈浮於水上,隨著少女指間輕點,時遠時近,悠悠打轉。

晶瑩剔透的水珠自指點落下,滑過冰膩玉膚和少女曼妙起伏的年輕胴體,消融著一天的疲憊,在那清清淺淺的漣漪里,幾乎枯竭的紫府氣海中,靈力滿滿溢上,一如這滿池溫暖甘泉。

許久之後,趙襄兒才以浴袍裹身,自三扇紗制的屏風後走出,於霧氣中裊裊依依。

此刻她釋去了滿身殺意,便只是個娉娉婷婷的絕美少女,她自鏤刻凰鳥的木架上取下了一身褒博奢美的長裙,試了試自己的身子,最終放下,只取了一件素色的單衣。

少女撩起此刻好似海藻般濕漉漉的長髮,細眉的眉目如雨後的新月,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泛著丹紅細膩的色澤,此刻她纖細雪白的脖頸,晶瑩剔透的耳垂,纖塵不染的玉靨之間,都泛著宮燈淡淡的緋色,只讓人覺得粉雕玉琢明艷動人,哪裡還有半點先前持劍凌霄斬大妖的凜然之意。

趙襄兒緩緩走到窗邊,眺望夜色,連綿的秋雨過後,夜間的晚雲間,一眉秋月朦朦朧朧。

她唇瓣微傾,回想起了以前坐在榕樹上看日落的時光,忍不住淺淺地笑了笑。

只是娘親自始至終沒有出現,在她心中依舊是一抹揮之不去的遺憾。

過往的十多年前,她也基本是被娘親放養的,漫山遍野的跑,唯有每年生辰之時,娘親會親自為自己煮一碗長壽麵,而哪怕那時,她也總是輕紗遮面,哪怕生為女兒的自己,這十幾年前,也從未真正見過娘親的面容。

她想起了那無憂無慮的十多年,也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以一敵眾之後忽然開竅了一般,竟開始刻苦修行。

那個榮國的劍子絕對無法想像,自己擊碎他劍鞘的時候,甚至還沒有入玄。

而如今,她借來的一身紫庭境界都還給了朱雀焚火杵,自身的力量依舊只是在通仙徘徊,距離長命還有一些距離。

三年修道如此,這在山上也是難以置信的神話,而以通仙境藉助各種手段,最終斬殺了一頭曾躋身過五道之上的大妖,更是天方夜譚。

她本該足夠驕傲。

但不知為何,她的道心始終難以真正寧靜。

一身雪白單衣的少女想起了一事,隨意扯過一件寬袖的對襟長袍披上,走進了夜色里。

甲子殿中,暢通無阻,趙襄兒來到了最深處,將那柄仙劍供奉回了那青銅劍架上,然後轉過身,前往了另一座房間。

那房間里堆積著許多熟悉的物件,那是乾玉宮被毀之後,從中搜羅中的許多東西,如今被一齊擺放於此。

趙襄兒憑著記憶找到了一個古舊的木箱子,所幸,那個木箱子沒有被大火燒毀,她打開箱子翻找了一通,從一些小時候收到的稀奇古怪的玩具下面,翻到了一封如書箋般摺疊起來的書信,那書信已隔了十多年,卻不見古舊,正頁上的「婚」字依舊煥然如新。

這是一封婚書。

她六歲生辰那年,娘親將這份婚書交給了她,說書信上是她將來要嫁之人,婚書的期限為十年。如果她不願意嫁,這封婚書隨時可以自行撕去。

小時候她懵懵懂懂,問了殿中的姐姐,那姐姐支支吾吾神神秘秘地告訴了她「夫君」二字,小姑娘不以為意,只當是什麼有意思的玩具,便收了下來,放在了箱子里。

當時這封婚書和那不知是啥的夫君,和這些有意思的玩具相比,自然是沒什麼吸引力的,於是不知不覺就沉到了箱底。

她明日便是十六歲了,這封十年期限的婚書馬上就要作廢了,她當然不想這麼早嫁人,但是她對於婚書對面那個人是誰,總抱有一些好奇。

娘親能答應下來的婚事,應該不簡單吧。

她重新打開婚書,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她早已爛熟於心,這份婚書只說要嫁給某位觀主的關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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