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朱雀掠影焚天國 第三十章 風雪十六載,雨停煙花盡

她分明不是趙襄兒,趙襄兒去了哪裡?

那女子立著,身子難以抑制地顫抖著,眼睛裡卻帶著視死如歸的平靜:「我叫唐雨,糖字無米,風雨飄搖的雨。」

老狐盯著她,心中電光火石般想起一件事,先前皇宮大陣忽然撤去,他起初以為是陸嫁嫁所做,但是後來他被釘入深坑,分明看到陸嫁嫁是從廟宇中出現的……

他當時並未多想,此刻看來,關閉皇宮大陣的另有其人,那人早已在殿中等候,在趙襄兒入宮的一刻便替換掉她的身份。

那個女子便是眼前的唐雨。

可是趙襄兒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四把鑰匙均被自己吞下,她還能去哪裡?

唐雨靜靜地等待著死亡,卻遲遲沒有等到。

方才老狐確實想惱羞成怒殺死這個女子,但當他要動手之際,他卻忽地失了神。

他看到了趙襄兒!

當然,趙襄兒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之所以能看到,是因為他的所有魂魄之間意識想通,共享著視野。

他……在地宮中的本體看到了趙襄兒!

一身黑衣勁裝的女子拖著一柄古意盎然的長劍來到了地宮裡,劍鋒割過地宮的地面,長長的線如綿延的髮絲。

她那精緻絕倫的小臉此刻蒼白如紙,白山黑水般分明的眸子里卻是掩不住的清傲。

今日上午,地宮之中,老狐與她第一次見面時,他伸展著頂天地里法相,以絕對碾壓的境界對她肆意釋放著威壓,而如今入夜,老狐的本體再次見到她時,卻忍不住渾身顫慄。

「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趙襄兒嘴角輕輕勾起,笑意淡得像春水間浮起的花瓣,聲音卻充滿了憊意。

老狐沒有作答,他此刻才明白過來趙襄兒的圖謀。

原來她一直在等的便是此刻,自己費盡心思得齊那四把鑰匙,心中再無疑慮,迫不及待地放出四縷魂魄,取而代之的,便是他在地宮中的本體,只有剩兩道可憐的殘餘。

這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五百年以來最虛弱的時候!

他也認出了趙襄兒手中的劍。

那是當年仙人所持之劍,如今本應供奉在甲子殿中,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少女手中。

先天城樓上,他曾問過趙襄兒為何不以仙劍與自己對敵,趙襄兒滿臉不甘,說自己無法掌控那劍……

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謊話,這柄當年的仙人之劍早已被偷偷運出了甲子殿,如今更是來到了她的手中。

他已經無心去猜測她的具體謀劃,因為少女已認真地舉起了劍,簡單而直接地朝自己斬了下來。

這柄仙劍對於他有天然的壓勝,即使是一個稚童舉起砍向自己,他都會有所忌憚,更何況如今是這個比自己更像妖怪的少女。

那四魂哪怕紫庭巔峰,也搭救不及。

大殿中,唐雨的眼裡,整個殿里的火都開始搖晃起來,所有宮燈的光都開始以一種超乎想像的姿態燃燒,彷彿要在一瞬間窮盡畢身的亮芒。

而那頭老狐明明具有神明般的力量,此刻身體卻觸電一般,瘋瘋癲癲地顫抖著,神色中是真正的驚懼。

地宮之中,趙襄兒已砍出了第一劍。

那老狐的本體在火爐的四壁上不停亂竄,但他終究被困其中,哪裡能夠逃出去?

而如果本體神魂寂滅,那四道便也相當於是無根浮萍,即使再強大,也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趙襄兒高興地笑了起來。

她砍出了第一劍之後,順勢砍出了第二劍,那劍氣撞擊在火爐的爐壁上,發出演奏青銅樂器般悅耳的聲響。

第三劍第四劍第五劍……

縷縷劍氣破空而出,快若飛箭,最後百川歸海,萬壑爭流,一一精準地破開老狐的神魂凝結的軀體。

趙襄兒砍得愈發盡興,彷彿她手中拿的不是劍而是斧頭,那老狐便是一棵老樹,任由她不停劈砍,砍得枝幹盡斷,砍得葉木零亂,砍得傷痕纍纍。

時間彷彿回到了一百年前,老狐自那西國遁逃而出,遭那仙人銜尾追殺,當時仙人於雲端落劍,劍氣如雷如雨。

此刻已隔百年,仙人早乘黃鶴去,乾玉殿中的可怕女子也已不在宮中。

哪怕那趙襄兒頗有手段也終究年輕,此時若能脫身便是天大地大……

可惜,這些熾熱的念頭終於在今日被那一道道劍氣碾成了粉末。

老狐的影子在火爐中瘋狂竄動著,發出一聲聲凄厲的哀嚎,而他那四縷神魂損傷更甚,此刻本體被砍得幾乎支離破碎,那四道神魂在不停搖晃之後,幾乎都要分散開裂。

唐雨不再猶豫,向著殿外瘋狂逃去。

那老狐此刻如遭電擊,大腦一片空白,神智更是模糊,他空有一身境界,卻根本沒有施展的能力,他也發瘋似地向著殿外跑去,此刻他不管任何反噬,他只想在形神俱滅之前,殺死更多的人。

唐雨才一踏出殿門,一股充沛至極的力量直接撞上了她的後背,她穿著的法袍一下子靈性全無,整個人也飛了起來,重重摔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那老狐懶得去確認她的死活,他繼續向前衝去,他要衝入城中,以業火焚城。

而他沒走太遠,腳步便被迫停下。

陸嫁嫁握著劍鞘,攔在了本該是廢墟的皇宮城牆處。

她原本想乘坐青花小轎逃回宗門,但她上轎之後,一想到自己走後滿城覆滅的場景,終究折返了回來。

她心底知道,回宗門稟報宗主,不過是自己內心恐懼的借口。

當年宗主南州荒蠻處,一人一劍深入魔窟,廝殺一天一夜,打得滿天都是妖魔死後靈力散去凝成的妖雲。

而如今宗主更是手握天河盤,此處妖氣通天,即使沒有自己稟報,他也一定可以看到。

她在這座皇城中退了太多次,此刻她不想再退,倏然間有種以死殉道求得劍心通明的衝動。

唯一遺憾的,是她的劍此刻卻不在自己手中。

而那老妖狐發瘋似地衝出來時,她一時間也錯愕了。

這是……走火入魔了?

不待陸嫁嫁思考,那妖狐已經來到了身前,兩者砰然相撞,女子身形倒飛了出去,雙足抓地竭力維持著平衡,卻依舊倒滑了將近百丈。

這便是紫庭與長命之間巨大的差距。

那妖狐睜開一雙嗜血的眸子,惡狠狠地盯著陸嫁嫁,似是在說為何你也要擋我去路?

他如野狐般狂奔了過去,天地間無數拳掌如雨落下,有的熾熱如火有的寒冷如冰,那本該帶著均衡之美的高妙道法,此刻變得狂暴不堪,如天怒如神罰。

陸嫁嫁的身影穿梭其中,狼狽格擋,若非那青花小轎幫她治癒了大部分的傷勢,此刻她應該早已不支。

那老狐已經瘋了,他同樣帶著不死不休的意志,拳爪粗暴地砸向了她。

陸嫁嫁起初抵抗地極為吃力,許多次甚至都要被對方斬下手臂,但是漸漸地,她發現對方的力量好像越來越小……

她睜開劍目,發現那老狐竟以劍目可見的速度在不停地跌境!

那是斷崖般的跌境!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為何這老妖狐平白無故地就瘋了,又平白無故地不停跌境。

在她視線所觸及不到的地宮中,哀嚎聲也已越來越小,那老狐的神魂幾乎縮小了數十倍,它奄奄一息地倒在火爐之中,再無力躲避趙襄兒的劍。

而趙襄兒同樣渾身疲憊,她揮劍的手累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了多少劍,又砍中了多少劍。

正當她再次舉起劍時,那頭老妖狐卻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小丫頭。」他艱難地開口,虛弱地盯著眼前的少女,想要訴說什麼。

趙襄兒想也沒想,又劈了一劍。

那老狐慘哼一聲,卻堅持繼續說道:「若你以後可以見到聖人,告訴他,紅尾老君一直在等他,雖然五百年都未等到,但他永遠相信,聖人是可以為天下之妖開闢出一條真正通天之路的聖人!」

趙襄兒又刺下一劍,順口問道:「聖人是誰?」

那老狐陡然間面容悲戚,若他本體還在,此刻應是老淚縱橫。

他渾身顫慄,那是真正痛苦和絕望的顫慄,比如今自己將要神魂俱滅更甚,他慘然一笑:「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有個聖人,他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但我唯獨記不起他的名字和樣子……」

趙襄兒問:「聖人……被抹殺了?」

「抹殺……」老狐幽幽長嘆:「若天地法則真正將他抹殺,那世間所有人便都會忘記他,如今我還記得,聖人便是還活著……他一直都活著,哪怕是天地法則也殺不了他!」

趙襄兒又落一劍,道:「我雖不知何為天地法則,但若那隱國中的力量出手抹殺,誰又能逃得掉呢?」

老狐的魂魄聚聚散散,如將要燃盡的篝火,聽著少女的話,他再次想起五百年前,被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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