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朱雀掠影焚天國 第十二章 妖雀鳴城

在趙襄兒跳入井中的那刻,白幔飄拂的青花小轎恰好越過皇城的拱門。

年輕的皇帝陛下早已在大殿前佇立等候,這座原本陰雲籠罩的皇城,在那頂小轎到來之後,漸漸喧沸起來。

寧長久道:「應該是世外尋訪來的仙師,去看看?」

寧小齡眼眸明亮,滿是仰慕崇敬之意,聽到寧長久說話,她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又不是三頭六臂的妖怪,有什麼好看的?」

說罷,寧小齡從湖岸邊坐起,拍了拍手,朝著與那城門相背的方向走去。

寧長久看著她纖凈嬌小的背影,眸子微微眯起。

……

皇城以北,那片不死林的中央,巫主殿的大門已緩緩打開,身穿祭服的弟子們手中持著摺子,陸陸續續地入殿出殿,好似一場早朝。

近日皇城所有發生的事情,便都記錄在他們手中。

巫主蒼老的身影盤踞在青玉蓮花座上,他從不釋卷的那本古書此刻攤在膝蓋上,身前的摺子皆是以木塊夾著紙條,已然堆成了三沓。

巫主伸出指甲極長的食指,向上一勾,那些摺子憑空浮起,其中的字條展開,一面面地攤在身前,巫主的目光緩緩掃視過它們,眉頭漸漸皺起。

「子時,趙石松遇刺,被一小道士攔下,未死,唐雨不知所蹤。」

「小將軍府全府上下染疾,有家僕在噩夢之後於醜時跳湖自殺。」

「陛下再未出宮,今日朝堂上為是否開啟朱雀大陣護城有爭執。」

「宋側很安分,做的都是陛下交待的分內事,並無不妥之處。」

「辰時,寧長久與寧小齡於辰時三刻隨著趙石松遊歷皇城,天上怪鳥相隨,卻無怪事。」

「卯時入城的刺客皆已就位,只是國師府有陣法阻攔,無法窺探。」

巫主的目光匆匆掠過,停在了最後一張字條上:

「巳時,一頂青花小轎入城,應是世外尋訪來的仙師。」

巫主皺起了眉頭,自語道:「來得這麼快?」

「青花小轎?難道是諭劍天宗的人?」巫主神色驟然一震。

人們對於那些世外仙宗知之甚少,唯有到了他這個境界,才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隱秘。

幾乎所有仙宗都是由各大王朝悉心奉養的,為了爭奪一些仙宗的奉養權,許多國家之間甚至爆發過無數戰爭。

而能入仙宗修行者,幾乎都是可以結出先天靈的,萬中無一的絕好胚子。

而大多數仙宗對於人間,又是袖手旁觀的態度,唯有在一國真正危難之際才會出手。

可諭劍天宗……根本不是趙國疆域內的仙宗呀。

當年血羽君撞破皇城,無仙人下山阻攔之時,巫主便明白,仙人早已棄了趙國。

可今日,那遠居世外的仙宗之人終於現世,難道這次皇城之亂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加複雜?

巫主一邊想著,一邊以手指摩挲過那捲古籍的邊緣,神色複雜,他看了一眼跪在身邊的年輕人,道:

「丘離,可知那位仙師是何境界?」

名為丘離的年輕人恭敬答道:「只知是為女子,那青花小轎似有天人之隔,混目珠無法探知她的境界。」

巫主點了點頭,又問:「那些人準備得怎麼樣了?」

丘離答道:「只等趙襄兒出國師府,殺無赦。」

巫主頷首道:「這次莫要再出岔子了,剩下的我會處理。」

丘離跪伏在地,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老師,國師府……還有其他出來的可能性嗎?」

巫主閉目沉思,他仰起頭,看著殿頂漏下的那束光,搖頭道:「不可能。」

……

……

國師府中,水井波紋亂顫,卻又很快平靜,彷彿只是尋常女子哀怨投井,再無動靜。

趙襄兒扎入水中之後,水幕一層層地盪開,那些水幕似帶著尖銳的意味,割裂了她束髮的細紅髮帶,割碎了些許的裙袖衣角,甚至自她瓷白的面容上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黑裙於水中散開,又在倏然之間猛地下沉,對於那些似陣非陣的水幕,趙襄兒置若罔聞,身形疾墜間破開重重阻隔猛地向下扎去。

不久之後,她的手觸碰到了冰涼的石壁,少女輕咳了一聲,一口血自嘴角溢出,被流水帶去,開成了黑暗中無人能見的花。

她在觸及石壁之後,身子猛地一蹬,向著更深處的黑暗游曳而去。

她小時候曾經下過井,不過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自己游啊游啊就來到了一個空曠至極的地宮裡,而如今這裡的水明顯比當年要更加陰沉,觸及肌膚時便有鬧人的冷意與黏稠。

古井深處,周遭霍然開闊,急湍的暗流沖刷過石道,如大劍橫亘於前,而那暗流的對岸,隱隱約約泛著昏黃色的光焰。

趙襄兒以傘為劍,當空劈下,驟然炸開的水聲里,少女身形驟然墜入,自流水間橫劈而過,水流的對岸,是人工開鑿的牆壁,牆壁上的一個甬道間透著光,而入口的兩側,立著兩個巨大的,手持巨斧的金甲神像。

趙襄兒踩著牆壁借力,一下躍上了那條甬道,在她踏足的那一刻,兩個金甲神像似活了過來,手中的巨斧當頭劈下。

趙襄兒不為所動,徑直穿過,身形恰好與那兩柄巨斧錯開,斧頭斬落之時,兩座金甲神像竟砍中了彼此,神像粉碎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那兩個巨斧在空中連結到一起,化作一柄滾地的飛刃,自甬道中快速襲來,沖向少女的後背。

趙襄兒對這裡的機關似熟悉得很,那斧如旋風般滾來時,她立刻躍起,身體貼靠在甬道之頂,那巨斧從身下滾過,恰好離面三尺,斧風有些刺人,卻並未傷及到她。

她的身影落了下來,她知道這巨斧看似殺人,實則只是要驚醒那地宮深處的存在罷了。

甬道兩側浮著無根無源的火,甬道的盡頭便是一座開闊的地宮,那地宮似怪物戰爭的斗場,以一層層環狀的階梯式向外鋪開。

而地宮的最中央,有一個巨大而漆黑的圓形火爐,火爐的由六根鐵索相連,四根分別連著進入地宮的四個甬道,一根直插地宮的穹頂,一根則是深埋地下。

隨著趙襄兒的到來,那幾乎漆黑一片的火爐中央,似有什麼東西睜開了眼。

那一點幽紅的火焰燃了起來。

旋即那個鏤空的圓形銅爐被充斥的焰光照亮了,那個銅爐太過巨大,幾乎充斥了半個地宮,所以火焰一經亮起,便照得趙襄兒眉目如緋。

那一團焰火層次模糊,由極深的猩紅色到淡淡的緋色,它掙扎變幻著不同的形狀,焰芒之中卻似深藏著一雙眼,那雙眼望著衣裙未乾的少女,眸子中有絕對的熾熱與寒冷。

若是仔細看,會發現那團火焰的中心,彷彿是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了,露出了巨大劍痕狀的缺口。

趙襄兒裙衫上的水跡被瞬間蒸干,即使隔著仙人的封印,她僅僅是站在這裡便能感受到極大的威壓。

就像十餘年前,第一次誤入這裡時,她直接被那氣勢震得匍匐在地,難以動彈,整整一天之後才被出現的娘親給帶走。

如今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而那種威壓卻愈發真切。

「好久不見。」趙襄兒微笑道。

那團火焰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個蒼老至極的聲音似老驢拉磨般緩慢地響起:

「原來是你。」

它靜靜地注視著趙襄兒,問:「那個女人呢?」

趙襄兒同樣平靜道:「娘親已然仙逝。」

那團火焰瞬間竄起,充斥著火爐四壁,彷彿隨時要破壁而出。

「什麼?死了?小丫頭莫要唬我,她怎麼可能死!誰能殺得了她?」

十餘年前,它見到了這個小姑娘誤入禁地,然後被自身散發出的威壓震得無法動彈,它欣賞著那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在自己面前痛苦死去,那是它百年難得的快|感,但是那小丫頭比它想像中更加堅強,竟足足撐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一個女子忽然出現,帶走她的同時對著自己隨手一指。

於是他本就殘破的神魂中央,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數十年難以彌合,日日夜夜給它帶來痛苦。

那種神魂撕裂的恐懼它猶自歷歷在目,甚至不輸當年鎮殺自己的那個仙人。

那樣的女人,怎麼會死?

「你是她的女兒?」它問。

趙襄兒頷首道:「我自小隨娘親長大。」

那團火焰發出了一聲不知是嘲弄還是遺憾的嘆息:「但你太弱了,你哪怕修行一生,也遠遠觸及不到那個層次。」

趙襄兒沒有回答,但她蹙了蹙眉,顯然不認同對方的觀點。

那聲音微諷道:「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年齡還小,但是你要明白,修行之路上,大部分時候,年齡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修行不像行商,若非機緣通天,大部分人一生能達到的頂點,在出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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