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江岳下令不動，使館區的遊行隊伍很快便迅速壯大。
半個小時內，在這片規劃面積僅有9平方公里，豆腐乾大的「外交特區」地面上，居然生生被拉起了七八支遊行小分隊，反對海獅城使用可控核聚變技術的標語四處可見，各種口號喊得震天響，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
耿江岳默默看著這支群情激奮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一路從大使館區走向南區商業街，右手食指輕輕扣著窗沿，很有節奏地發出咚咚的聲響。
會議室里的幾十號人，全都屏氣凝神，安安靜靜。
當老大的這幾年時間下來，耿江岳和這些老夥計之間的朋友關係，已經不那麼純粹了。這個世界上除了老婆孩子，似乎每個人在面對他的時候，都多多少少帶著幾分敬畏。
在海獅城內部，就更是如此。
不過也不無所謂，畢竟他其實也用不著太多朋友。
好歹幺筒和老宋都沒怎麼變，從最初到現在，都狗腿得很自然，相處起來一直很融洽。還有熊貓那個屌毛，做人也很大氣，拋開師父和吾皇萬歲的光環，熊貓完全可以無所顧忌地跟他天南海北地聊，甚至包括且不限於他在當國家隊隊長期間去探望女粉絲的陳年往事。
還有壯壯和雲舒這對好命二人組，雖然各有狗腿的一面，可也都因為跟熊貓一樣性格開朗豪爽，這麼多年下來，反倒是多了幾分朋友的味道。只有排骨，很遺憾這貨已經完全拿自己當下屬了，體制化得厲害，已經逐漸變成海獅城的螺絲釘，而不是耿江岳的前同事。
其他的，李太虎、朱星峰、王神機，這些勉強能算作是和耿江岳一個層次上的高手們，朋友的成分，也同樣的勉勉強強。一半一半吧……
還有別的那些人，就基本上只能算清爽的同事關係，以及骯髒的交易關係了。畢竟私交實在有限，耿江岳實在沒法自欺欺人，覺得自己知己滿天下。
如此掰著指頭算下來，這些朋友有一半沒一半的，全部加起來，勉強大概能算兩三個……
不過人生能有兩三個真朋友，也足夠難得了啊。
耿江岳全然不拿樓下的遊行隊伍當人，思維就這麼亂糟糟地發散著。
樓下的遊行隊伍，走了半個小時也沒走完。當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出使館特區，走進南大街時，人群中突然走出來一個留著長發很有文藝氣質的男青年。
他搬出一個木箱子，站到箱子上，邊上立馬有人遞上事先準備好的話筒。擴音器一開，整個街口一帶，瞬間響徹那文藝長發男青年慷慨激昂的聲音。
「各位勇敢的女士和先生們，我敬佩你們！由衷地敬佩你們！不僅因為你們敢於在今天站出來，更因為你們所戰鬥的這個地方！你們在敵人的大本營，在敵人大本營的心臟位置，無所畏懼地向他們發起了進攻！你們今天的壯舉，必將被書寫進史書當中！你們的後人，將以你們為榮，因為你們是在為全人類的幸福而鬥爭！哪怕你們所面對的，是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強權，哪怕你們所面對的，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暴力！」
文藝長發男青年的演講，讓數萬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前方的遊行隊伍，仍然在深入南區商業街，商業街和使館區的街口，卻很快擠滿了人。
看著身前越聚越多的觀眾，文藝長發男青年的情緒也越發高漲，臉上露出一種彷彿大權馬上在握，數萬人即將在他的領導下推翻海獅城政權的亢奮。
他面色發紅，雙眼中滿是近乎癲狂的光芒，振臂高呼：
「那些口口聲聲說著要創造新世界，卻為了一己之私，剝奪全世界窮苦人民活路的人，理應受到全世界的人民的譴責和唾棄！那將個人利益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必將被全世界人民的反抗浪潮碾碎！飽受苦難的人們啊！都勇敢地站起來吧！讓我們一起發出反抗的聲音，讓那些自以為擁有暴力就能掌控一切的人知道，我們的世界，還輪不到他來做主！讓我們一起向強權發：反對核子能！反對海獅城核子能！反對耿江岳和海獅城的核子能！」
圍繞在長發文藝男青年四周的人們，被這股情緒所帶動。
整個新街口，瞬間沸反盈天。
「反對核子能！」
「反對可控核聚變！」
「耿江岳下台！」
「耿江岳下台！」
「全世界窮人聯合起來！」
呼喊聲從使館區和商業街的交匯口，朝著整個海獅城南區的四面八方擴散開去。那長發文藝男青年看著眼前這狂熱的聲勢，身體完全不受控制地發抖。
權力，原來這就是權力的滋味。
一呼百應，雲集影從。
他激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高高舉起拳頭，嗓子因為過度激動而嘶啞，但哪怕叫出破音，影響了他的影響，他此時也完全不在乎了。
「打倒耿江岳！」
「打倒耿江岳！」
「打倒耿江岳！」
山呼海嘯的口號，逐漸開始統一，在這一刻，對這些遊行示威者而言，可控核聚變發電技術是否安全，顯然已經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彷彿終於找到了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那種為了正義而戰的使命感，像一團烈火，在他們胸中熊熊燃燒。尤其是一想到可能要為此付出生命，那想像中悲壯而豪邁的畫面，就更是他們停不下來。
對不錯，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只想發泄，發泄，發泄，不停地發泄，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
哪怕這光榮的時間，只有幾秒。
然而就在這時——
砰！
一發冷槍，從人群的角落中倏然響起。
那名站在木箱上的長髮文藝男青年，突然面朝人群，筆直地栽倒下去。
「啊——！」木向四周，立馬響起女孩子驚慌的尖叫聲。
半秒鐘前還算有秩序的遊行隊伍，頃刻間亂成一團，無數人慌亂地四散奔逃，數不清的人被推倒，數不清的人自己摔倒，然後慘叫著，被成百上千隻慌不擇路的腳從身上踩過，卻沒有任何人，留出哪怕一點空間，讓他們能先從地上爬起來。
只有那個長發文藝男青年周圍，反倒空出了一圈。他尚未冰冷的屍體，歪著腦袋，臉上仍還掛著方才那扭曲的興奮，後腦勺上有個血洞，鮮血和腦漿緩緩從洞口流出，又很快就因為姿勢的關係而凝固住。那些被踩踏的人，很快就沒了動靜。一個被活活踩死的女孩子，睜大眼睛，透過人群的縫隙，和長發文藝青年相隔幾米對視著。
待四周驚恐的人們跑過，一名戴著鴨舌帽的中年人，鬼頭鬼腦地小跑到附近，然後假裝系鞋帶地蹲下來，飛快地以極其專業的手法，將這一構圖變成了照片，並同時上傳了網路……
……
南區商業街上，上萬人驚恐湧入街面，不停地有人高喊著海獅城殺人啦，然後掀翻路兩旁的小攤位。海獅城總部大樓頂層，所有人看著監控中的畫面，夢標終於忍不住道：「岳爺，還不動手嗎？他們可是在直播啊！全世界都看到了！」
「看到什麼？」耿江岳很淡定道，「看到海獅城迫害全人類嗎？」
「不是……」夢標著急道，「不管怎麼樣，影響都不好啊。」
「影響本來就好不了的。」耿江岳繼續很淡定道，「鬧事的根本不是這些人，這些傢伙，連當炮灰都沒資格。現在針對我們的，是全世界的腦波電利益集團。全世界除了海獅城之外，其他地方全都掌握在他們手裡，就算這場戲不在這裡演，早晚也要在其他地方演。要是他們在聖約翰彼得堡演這場戲，你攔得住嗎？」
「可不管怎麼樣，人已經死在這裡了。」栗子插嘴道，「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要把這筆賬算到我們頭上。」
「呵呵。」耿江岳笑了笑，道，「栗子啊，我們不是一直都在替全世界背鍋嗎？感染變異怪我們，全世界都管這個變異叫海獅城幻靈病毒變異；玄體類生物攻擊也怪我們，說是海獅城被入侵的副作用。現在也一樣啊，可控核聚變技術觸碰到他們的核心利益了，不管這個技術是怎麼一回事，有些人都得提前把宣傳工作做到位了。
以後他們國內發生自然災害了，是海獅城的核聚變乾的；他們國內的怪物變多了，也是海獅城的核聚變乾的；人口下降，老百姓生不出孩子了，還是海獅城的核聚變乾的。
你別管有多離譜，反正有的是科學家會收錢辦事，替他們說話。
反正只要是壞事，都是可控核聚變的鍋，所以要堅決反對。只要是好事，肯定都是腦波電技術的功勞，所以必須要大力發展腦波電技術。核子能就是禍害蒼生，腦波電就是造福人類。腦波電利益集團統治全人類上千年，有什麼事情是他們做不出的？
海獅城之前那個科學家，理論研究剛有點突破，就被跳樓身亡了。付教授剛做出點成績，天京市整幢大樓就灰飛煙滅。那可是在天京大學校園裡，離平安閣才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