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欲惡臨 第四百七十八章 阿爸

如紅塵滾滾逝去……

似日夜瀟瀟流淌……

不問天……

不問地……

不問情……

不問道……

只問做與不做……

只求問心無愧!!!

這就是江湖。

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在扈倩看來,這句話並不能這麼講,畢竟江湖可並不是尋常之人以為的打打殺殺,亦不是刀客俠士們所認為的快意恩仇,在她看來,江湖是一個微縮版本的社會體系,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完整架構,所以江湖理應是人情與世故,理應是傳聞與生活。

尤其是當扈倩組建了影組之後,她更是堅信自己心中的這般想法。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乃是人情世故。

是啊……

一壺酒,一把刀,這不就是芸芸紅塵嗎?

那麼換句話講,既然江湖是一個充滿了人情味道的地方,那麼現如今的這個江湖,便充滿了愛,充滿了恨,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懊惱,充滿了興奮,充滿了悲痛等等這般的情緒才對。

畢竟人情世故這四個字,人情在前,而世故在後。

而扈倩就是這般的一個女人。

要知道在赤精海潮還未爆發之前,扈倩只是一名鄉野間的野丫頭罷了,她每日睜開雙眼後所要去做得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去地里搗亂,或捉捉蟋蟀,又或者拔掉幾根高粱稈,然後用高粱穗去逗一逗樹上的知了。

玩累了,扈倩便會回到家中,囫圇吞棗一般的吃完阿娘所做好的飯菜,然後就這般將阿娘蒸好的干餅子是裝進竹籠里,又給竹籠里塞進去一大翁甘甜的溪水,這才快快樂樂的出門去,去尋找此時還在地里忙著農活的阿爸了。

那個時候對於扈倩來講,日子雖然清貧,但也無憂無慮,每日自己只需要讓肚子吃得飽飽的就行了,她壓根兒就不用為生計而擔心發愁,畢竟在她的那個家中,有視她為掌上明珠的阿爸,還有視她為小棉襖的阿娘,不說大富大貴,但也極為幸福。

然而命運卻給年幼的扈倩開了一個大玩笑。

了無痕率領數百萬海赤精突然從東海登岸,並在短短數月的時間,就相繼攻陷了龍寰數個州郡,而扈倩那時所居住的牤川郡,更是成為了戰爭的前線之地。

就這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戰禍,扈倩她們家所身處的這個小村子,各家各戶只能是草草的收拾好隨行的乾糧,然後連夜是朝著大邙城逃去。

一夜之間,扈倩的身份便從一位鄉間的野丫頭,是快速的變為了戰場上的流亡之人,就如同村子裡的其他人一樣,年幼的她只能是背著一袋子厚重的行裝,是加入到了前往大邙城的流亡之人隊伍之中。

一路走來,時不時地就會有一些人是匯入到這支逃難的隊伍之中,以至於還沒等扈倩走到大邙城的郊區,這支逃難的隊伍就已經有好幾萬人之多了。

人多了,矛盾自然也就多了,尤其是在這般的特殊時期,人性的自私更是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面對這如此之多數的戰爭流亡之人,大邙城的府尹死活都不打開東城門,甚至都不給這些流亡之人分發一些賑災用的緊急救濟糧,就這般的眼睜睜地看著城下的流亡之人從最初的心態緊張,進而演變地充滿了暴戾和狂躁。

而作為流亡之人中的一份子,扈倩更是為之心力交瘁,因為自打她跟著她的阿爸阿媽加入到了這支逃亡大邙城的隊伍中後,她就沒有能踏踏實實的睡過一晚的覺了,尤其是當年幼的她親眼的目睹了人們會為了一小塊早已發硬長毛的干餅子而大打出手的時候,更是嚇得她膽戰心驚,她只有不斷地發力,然後用力地抱緊自己懷中的小布袋,待她感受到了自己胸口處的那些咯的她生疼的干餅子後,這才會讓她的心裡有那麼一絲絲的安全感滋生。

起初的時候,因為各家各戶都會備存上一些乾糧,所以像那種搶奪糧食的野蠻行為,雖說也會在流亡之人之中發生,但其頻率卻並不會太過頻繁,可是當大邙城的府尹拒絕打開城門,拒絕讓大邙城接納這些因為戰禍而逃難至此的流亡之人,拒絕為流亡之人分發大邙城中的賑災救濟糧之後,事態就完全的失控了。

因為赤精海潮的緣故,有越來越多的人是選擇逃難到大邙城來,而隨著城下所聚集的流亡之人越來越多,隨著各家各戶所備存的乾糧逐漸見底兒,野蠻的紛亂亦開始於大邙城的腳下滋生。

亂了……

徹底的亂了……

因為赤精海潮的緣故,讓整個龍寰都為之亂了套了,更別說扈倩這個小小的農夫之家了。

第一夜……

「丫頭……丫頭……快醒醒……」

迷迷糊糊之間,扈倩貌似感覺到有人正在不斷地拍打著自己的臉蛋兒,模模糊糊之中,她這才睡眼惺忪的發現,原來此時叫醒自己的人不是別人,此時伴著月色叫醒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阿爸。

「阿爸……」

微微皺著眉頭,年幼的扈倩不為理解的輕聲呢喃。

「快醒醒丫頭,別出聲,悄悄地別讓人發現了,趕緊吃……」

只見扈倩的父親是一臉緊張兮兮的模樣,然後更是略顯慌張的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後,這才是一把將年幼的她給摟在懷中,待她就猶如貓狗一般的蜷縮在自己父親的懷內之後,她這才發現,她的父親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塊早已長滿了霉斑的干餅子,是一把就塞到了她的手中。

「別說話……別出聲……趕緊吃……別讓人發現了……」

扈倩當真是餓壞了,自從她隨身攜帶的那件裝有幾塊干餅子的小布袋其他的災民給搶走了之後,她們家也就算是斷糧了,而這會兒的她,更是已經整整兩天都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了,所以當她猛地看到自己的手中被父親個塞進了一張干餅子後,她是連想都沒想的就埋下腦袋,是將手中的這張早已發了霉的干餅子是朝自己的嘴巴里塞了進去。

可是這塊干餅子實在是太硬了,咬的扈倩是腮幫子生疼,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擰巴著自己的面部表情,是極為用盡地咬著手中的干餅子。

一口……

又一口……

可是當扈倩借著月色是看到了阿爸那不斷吞咽的喉結,看著阿爸那早已乾裂的嘴唇,即便是對自己手中的這塊發了霉的干餅子心心念念,可是她還是選擇了鬆開自己的嘴巴,是將那布滿咬痕的干餅子是重新地遞到了阿爸的面前。

「阿爸,這餅子太硬了,女兒咬不動,不想吃了,阿爸您跟阿娘吃了吧,可別浪費了。」

雖然扈倩這會兒也是餓的厲害,但是她還是想將自己手中的這塊干餅子是分享給自己的父母,因為她知道,十有八九自己的父母此時還在餓著肚子。

「丫頭乖啊,這餅子你快吃,阿爸剛才跟你阿娘已經吃過了,這會兒肚子鼓鼓的呢。」

一邊溫柔的回應著扈倩,一邊不動聲色的又將她手中的這塊干餅子是重新地推回到了她的眼前。

「阿爸亂講,您剛才的肚子還咕咕叫呢,您快吃吧,女兒不想吃了。」

還沒等扈倩開口呢,她便聽到了自己阿爸的肚子是又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響,她明白,自己的阿爸在騙自己。

「亂講,阿爸肚子哪響了?你快吃吧,阿爸剛才真的吃過了呢,而且阿爸還聽說,府尹大人已經決定要開門賑災了,我們馬上就有熱乎乎的湯飯吃了,所以啊丫頭,你現在吃飽,然後再美美地睡上一覺,等你睡醒了,阿爸就帶你去喝那熱乎乎的湯飯。」

溫柔的拍了拍扈倩的腦門,然後將她那髒兮兮的頭髮給別於她的耳後,自知至終她的阿爸都沒有將其目光是望向她手中的干餅子,而是選擇與她深情的對視。

「真的嗎?府尹大人真得要決定開門賑災了嗎?那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說著說著,扈倩更是為之留下了委屈的眼淚。

可現實當真會如同扈倩的父親所說的那般推演嗎?

或許未必吧。

因為當扈倩第二天從夢中清醒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身下的土地早已是被鮮血給染紅,而她的阿爸和阿娘,卻將她給牢牢的護在身下。

「阿爸……」

……

「啊娘……」

……

「阿爸……」

……

「啊娘……」

……

可無論扈倩如何地呼喚著自己的至親至愛之人,可回覆她的永遠都是無聲的悲痛。

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勁兒,用力地推開了自己身上所壓著的雙親,扈倩這才發現,在她的眼前,早已是躺著數不清的人。

而自己的父母,其後背上更是插滿了幾十支利箭。

在扈倩的認知里,在她的人生履歷之中,有三件事是她畢生都難以忘卻的,這第一件事,便是年幼的她曾親眼目睹了大邙城的城守,是如何使用其手中的箭來驅趕那群前來逃難的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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